2.第二章 海市蜃楼

    东海平如镜，云高阔无风。

    一艘银帆，轻盈得如同掠水的白鸟，自南向北，在一望无际的碧海上如飞驰骋。冬阳辉映，桅杆高耸，雪帆张扬。钢甲首舷，分开一条水路，踏波飞航，留下一条银带，熠熠生光。

    十数名水手，散布在甲板上，或巡视，或张望，或静默，或闲谈。一派悠闲，其乐融融。

    忽见一人勃然变色，抬手直指，大声疾呼：“快看，那是什么？”如此突兀之举，吓出一片愕然。众人顺势望去，无不震惊当场！

    一声惊呼，震耳欲聋：“海市蜃楼！千古奇观！”

    围观之人愈聚愈多，几欲压偏船舷。人人大瞪其目，个个大张其嘴，满面错愕，惊疑不定。不消片刻，喧嚣震撼的场面，盛极一时，不仅惊动船中最是孤僻冷傲的黑衣大汉；就连素日深藏不露、稳坐泰山的船老大“金爷”，也是原型毕现，趋之若鹜。

    “金爷”羽扇纶巾，锦袍玉带，更显得满面金黄。转出船舱，高调出场：“吵吵什么？鸟不拉屎的深海，能有何等新鲜？值得大惊小怪？”抬眼望向天空，惊得一张大嘴再也合不拢。

    深海之中，云雾缭绕！山峦、丛林、城堞、宫室、楼宇、车马、华盖、人物，历历可见！

    “金爷”不看则已，一见之下，语无伦次，连声音都劈裂成八瓣：“蒹城！蒹城！咱们东吴都城！”

    景致由小变大，由朦胧变真切，聚焦江畔一家酒楼，红墙碧瓦，宏伟建构，门上正中一只大红匾额，金笔题名“蒹霞苍苍”，挥斥清遒，铁划银钩。

    “金爷”语不惊人死不休：“蒹霞大街！蒹霞酒楼！”

    天空忽明忽暗，眼前忽隐忽现，景物风云突变。更见峰峦叠嶂，绿树成荫，前临平丘，背拥青嶂，南毗灵谷，北邻江川。

    “金爷”欢呼雀跃：“雨花山！城西雨花山！”

    景物愈发真切，斗现一座高耸入云的佛塔，各层嵌满佛灯，殿宇辉煌，妙相严庄。

    “金爷”全没了往日矜持，手舞足蹈：“达摩寺！禅师塔！初祖殿！”

    登时，甲板上人流翻涌，群雄激昂。

    极目四望，沉雾蒙蒙，流云融融，变幻莫测。忽见半空金光万道，彩霞千丈，泛出无限华光，耀的满山满谷，春意昂扬。

    不过刹那间，“蜃楼”画面千变万化，山麓之上，旌旗招展，绣带飘扬，百名侍卫刀枪林立，盔甲鲜明，拥着一顶红呢翡翠大轿，迤逦而上。

    万众簇拥，入寺落轿，走出一个披金穿红，峨冠锦袍之人。他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好大的气场！

    “金爷”万万没有料到，千里之外能与衣食父母隔空相望，更是热情高涨，嗓音如同劈波斩浪：“寒拓大人！兵部侍郎！四海名扬！”

    尊贵如斯，寒拓却不上位先行，而是屈尊降调，探向轿中，抱出一个美人。

    千拥万护始出来，千娇百媚无限爱。美人光彩耀人，宛若天仙：身着五彩凤衣，下曳金缕长裙，飘带横挽玉臂，步摇弱柳扶风。乌云绿鬓，遍插啄针；金凤斜掩，金翅勾魂；秀面玉颈，新茶出春。莲步轻移，杨柳依依；俊眼修眉，柔情化雨；丰神姽婳，风流隽逸。

    看过之后，只觉纵有百口，口有百舌，不能名其美也。一时间，无不垂涎三尺，奋袖出臂，几欲抱回船。

    登时，一阵阵吁嘘，一声声哀叹，更是才子无数，诗人辈出：“天仙美人落凡间！”“月中嫦娥在眼前！”“倾国倾城倾海市！”“貌美无双我犹怜！”

    “金爷”终于找回往昔嗓音，震臂高呼，高声解读：“侍郎夫人！与九王侧妃齐名！并称“东吴双姝”！侍郎爱如至宝，十年藏娇，真心不老！”

    一时间，群情激奋，恨不得飞入云霄，跨海登高，美人入抱。抑或，干脆变身倾国倾城的美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正得意间，“金爷”忽觉脚下一拌，低头一看，却是个小姑娘，满面疮痍、衣衫褴褛，与“蜃楼仙子”形成鲜明对比。本已虚弱至极，居然不自量力，跑出船舱，巴望美人，被人一碰，站立不稳，跌的难看。

    “金爷”剑眉紧蹙，以手扶额，这才想起就在今晨，她被面冷心热的黑衣大汉从海中救起。也不知遭了什么难，更不知泡了多少天，居然大难不死，奇迹生还！老实说，他对黑衣大汉的自作主张，无盐丑女的不期上船，早已心生不满，若不是观察她饭量小如鸟雀，早被抛到海里喂鱼。

    眼见她瘦骨伶仃，又被海水侵蚀的胖眉肿眼，还不顾廉耻，攀上甲板，挣命不忘观瞻，“金爷”不由满腔愤怨：“丑女无盐！也配翘首偷看？难道不懂羞惭？”

    许是看不惯“金爷”恃强凌弱，身后的黑衣大汉再不肯沉默寡言：“侍郎夫人貌若天仙，名不虚传。虽是如此，依我之见，却与“南虞双月”难以等量齐观。”

    闻听满口南虞方言，“金爷”嗤之以鼻：“飘哥，我就不信！你不过是个流浪汉！只会几笔写写算算，终其一生，见过几个美人？“南虞双月”，何等尊贵？你能亲观？你几世修炼，得这等眼缘？也敢对绝世美女，品容论颜？”

    飘哥仪表不俗，虎虎生威，却不愿显山露水，更不愿惹是生非，闻听诘问，不愠不恼，瞬间闭嘴。索性充耳不闻，搀扶“小无盐女”回了船舱。面上冷淡，嘴上更是十二分不满：“小妹妹遭此大难，刚刚醒转，不该抛头露面。”

    “小无盐女”身弱体虚，一步一摇，精神却是极好，心思更是乖巧，向飘哥感激一笑。这一笑不得了，一双星光水眸，明媚绽放，璀璨晶亮，熠熠生光。

    黑衣大汉只觉头晕目眩，不敢呼吸，不敢睁眼。

    她却懵懵懂懂，浑然不觉。更是童心极盛，一步一回头，眼巴巴看着“蜃楼”，口中轻问：“美人笑得那般佛光普照，会不会是东海观音？”

    “金爷”痴迷蜃楼主场，不忘留心船舱，闻言更是身心激荡：“东海观音？算你说对一回！咱们东吴崇尚佛教，以“佛”治国！寒拓大人更是大德高人，敬佛拜佛！每年一次，陪他夫人达摩寺进香。”

    景致瞬息万变，又见绝壁奇峰，峭壁巉岩，险峻峥嵘，矗立眼前。“侍郎夫人”华容婀娜，鹄步凤影，凌波微步，巧踏生莲。绝妙的就是那一张笑脸，酒窝深陷，一览无遗。

    她含着笑，偎在夫君怀中，行在雨花崖畔，观瞻斧削美景。却不料，她含着笑，陡然推开夫君，纵身而起，便如一只雄鹰，体迅飞凫，飘忽若神。更不料，她含着笑，飞过众人头顶，越过重重甲兵。还不料，她含着笑，腾云驾雾一般，涌入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