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无翼者

    “我们征服了维特鲁威的吸血鬼~还剁碎了米萨诺克平原的牛头人~”

    “我们乱砍窝在巢穴里的蝎尾雄狮~还解放了缚于枷锁的可怜仆人~”

    “两位无翼天使在淤泥里将它们击毁~而它所有卑劣的友人辱骂其名~”

    “哟~不管怎样，这都胜于寺庙苦行~（ps.1）”

    在五弦琴特殊的冷清旋律中，安吉拉沙哑的声音吟唱着一首歌。

    大海传来的波涛声，就像是在迎合安吉拉的歌唱。

    她反复的唱着，只唱着这一段，按梅林对于音乐的浅薄理解，要么是安吉拉忘记了后面的歌词。

    要么，就是这首歌本身就并没有谱写完成。

    “这是谁的歌？”

    在灯塔上，背负着双手的梅林，在安吉拉唱到第四遍的时候，他饶有兴趣的问到：

    “是你的丈夫？还是你的友人？”

    安吉拉没有回答。

    一如刚才梅林询问她是不是想要回家时一样沉默，也许是她不屑于回答，也许是她不愿意回答。

    总之，灯塔上一片安静。

    在好几分钟的沉默之后，安吉拉重新拿起校准过音调的五弦琴，拨开琴弦，正要清唱。

    在她身后的梅林突然开口说：

    “她叫什么名字？你的那位精神伴侣...你所思念的爱人...塞拉？”

    “住口！”

    身穿亚麻布长袍的姑娘听到了那个隐藏于最心底的名字，她就像是突然爆发的雄狮，手中的五弦琴被五指扣住，狠狠的砸向身后的梅林。

    但她砸了个空。

    梅林就在那里，却像是黑雾萦绕的幻象。

    那乐器砍入梅林的躯体中，带起了黑雾的飘荡，但却完全没有伤害到大君的投影。

    “随便听人的心思是很招人烦的。”

    在被打碎的头颅的嘴唇活动间，大君幽幽的声音在这被看守的灯塔中响起。

    他说：

    “我很清楚这一点，但没办法，你知道的，安吉拉，很多时候，我抱着善意来和陌生人交流，得到的却始终是无视或者恶意。”

    “我便只能用这种方式和你交谈，这下你便不能无视我了，奥丁的长女！”

    “不得不说，你虽不承认自己的血脉，但你的傲慢却真实的继承于你的父辈，一模一样...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安吉拉怒视着梅林。

    因为内心的秘密被说出来让她感觉到羞愤，但片刻之后，她的表情就重新变得死寂冷漠。

    她收回手中的五弦琴，不再去理会等待回答的渡鸦大君。

    她说：

    “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我遵循一条法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世界万物皆有价值...我也很想回家，也许你能帮我，但我却知道，我没有东西来回馈你的善意。”

    “我已身无长物，无力再负担另一笔债务。”

    “而我又不愿意失去自己，所以，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只能选择拒绝。”

    这种态度倒是让梅林啧啧称奇，他说：

    “你们这些来自天使国度的人都这么理智的吗？”

    “在那个无比现实的世界里，理智是必须的。”

    安吉拉波动琴弦，她说：

    “我们从小信奉交易的准则，我也见多了贸然去索取交易，却又付不起代价的人的下场，那比死还惨的下场，那些记忆足够让我保持理智了。”

    “嗯，不错的价值观。”

    渡鸦大君点了点头，他说：

    “但说回之前的话题吧，我无意激怒你，安吉拉，我知道你在天使国度还有爱人，塞拉，一位不甚诚挚的修士和一名迷人的女巫。”

    “在你遭遇到一场奇幻旅程之后，她应该还在你的庄园中等着你返回，她应该是忠贞的，你不想回去见见她吗？不想带她出来吗？”

    “从天使国度里离开，返回阿斯加德，或者在其他地方开启新的生活。”

    “嗡”

    梅林的手指轻抬，将一副画面投射在安吉拉眼前，他说：

    “在你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让你先看一看这些东西。”

    安吉拉抬起头，她看向梅林的投影。

    那投影中出现的是一个钢铁的地狱。

    整个暗淡阴霾的天空之下，是一片被银白色的金属覆盖的地狱，在那布满了种种古怪建筑物的平原上，有一些在漫步行走的古怪身影。

    伴随着投影的拉近，安吉拉看到了...

    那些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的无翼天使们。

    那些穿着长袍的天使们，她们在布满了机器人的世界里行走着，又在某个地方集体劳作着。

    她们有闲暇的时间，偶尔会画一些画来打发时间，而在那些千奇百怪的画作里，安吉拉能看到用颜料描绘出的熟悉风景。

    天使国度的风景。

    “这些...”

    安吉拉抬起头，她白色的眼睛眯着，看着梅林，背负着双手的渡鸦大君面带神秘的微笑。

    他似乎知道安吉拉想问什么，他说：

    “她们和你来自同样的地方，那个神秘的天使国度，第十界。但和你不同的是，她们在死后脱离那世界，坠入阿斯加德人的地狱里，在那里饱受苦难。”

    “我救了她们，向她们承诺会释放她们的族人，于是她们转而效忠于我。”

    梅林说：

    “我那时候还不理解她们为什么答应的那么干脆，不理解她们为什么那么快适应了新环境。”

    “我那时候还不理解你们的习俗，但现在我知道了，你们崇尚公平交易，我给了她们许诺，所以她们给我忠诚，这很合理。”

    “是的，安吉拉，不用用你那种古怪的目光注视我，在遇到你之前，我就已经开始寻找通往天使国度的方法了，遇到你只是个意外，或者叫惊喜...”

    渡鸦大君俯下身，看着坐在灯塔边缘的奥丁长女，他轻声说：

    “你从那个世界来，身上残留着通往天使国度的虚空道标，如果你愿意配合，会省去我很多寻找的时间，所以我问你愿不愿意回家。”

    “你可以把它当成一场交易。你给我天使国度在虚空中的具体坐标，我带你回去那个世界。”

    “用你的话说，安吉拉，公平交易。”

    梅林站直身体，他等待着安吉拉的回答。

    从刚刚被救醒的火箭浣熊那里，梅林已经知道了它在克里帝国边境的废弃行星上，初次遇到安吉拉的场景。

    按照梅林的猜测，安吉拉应该是在天使世界的某次战斗中，意外踩中了某个具备虚空传送能力的陷阱。

    或者是启动了一些古古怪怪的东西，以至于被从虚空中传送到了现实世界里。

    但那肯定是随机传送，否则按照天使国度曾经在世界之树上的位置，她应该落入世界之树疆域的群星中，而不是落入银河系的另一端。

    奥丁的大女儿运气不错的。

    要知道，随机传送这种东西太危险了，从群星的跨度而言，受术者很容易被传送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去。

    运气最差的，莫过于被直接传送到太阳一类的恒星里。

    除非安吉拉有克拉克.肯特那样变态的身体素质，否则她绝对就死定了。

    但安吉拉如何来现实世界已经不重要了，对于梅林而言，有这么一个人形道标在，他就不需要冒着被奥丁发现的风险，在阿斯加德的废墟中苦苦寻找通往天使国度的道路了。

    前提是，安吉拉必须得自愿配合。

    “你为什么要寻找天使国度？”

    安吉拉思考了一会，她抬起头，看着梅林，她说：

    “你是个地狱大君，对吧？一个地狱生物，找那些天使有什么目的呢？难不成是我们的女王海文陛下，曾经得罪过你，所以你要报复她？”

    “这个嘛...”

    梅林抿了抿嘴，他不打算向安吉拉解释太多。

    他很简略的说：

    “你可以理解为，我和那位海文大天使的主人做了个交易，我把那些天使从虚空中释放出来，然后我得到丰厚的回报。”

    “我们没有主人！”

    安吉拉哼了一声，她颇为不屑的说：

    “天使们是没有主人的，自由就是我们最宝贵的财产，是与生俱来的交易品，没有天使会将这珍贵的筹码拱手相让给一位所谓的‘主人’。”

    “不，不是‘我们’，是‘她们’！”

    梅林摇了摇头，他纠正道：

    “你是个阿斯加德人，是奥丁和弗莉嘉的女儿，是海拉，托尔和洛基的姐姐，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你都不是那些天使的一员。”

    “还有，那些自称自由的天使骗了你，安吉拉。”

    “我猜，她们肯定没有告诉你天使国度沉沦于虚空之前的历史，也没有告诉过你她们和天堂之间的关系。”

    渡鸦大君轻声说：

    “她们是有主人的，而且是与生俱来的主人，那种无条件的服从铭刻在她们的灵魂中，她们只是自称为‘自由’。”

    “这是个骗局，可怜的孩子，你的一生都只是生活在一个骗局里。任由你那些心理扭曲的天使把你培养成武器，然后在合适的时候狠狠的伤害你的生父与母亲。”

    “我时常嘲笑奥丁的家庭教育非常失败，他的儿女们都想要干掉他，得到他的王位...但你，你的失败和奥丁没什么关系，你只是运气不好，落入了一群疯子手里。”

    梅林摇了摇头，他说：

    “你真是狠狠的伤了可怜的弗莉嘉陛下的心，奥丁对你也足够宽容了，你差点谋杀了国王，他也只是将你囚禁在这里，并且竭尽全力保护着你的生命。”

    “我不信！”

    安吉拉根本不相信梅林说的话，她执拗的说：

    “那都是你的一家之言！”

    “你可以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如果你愿意陪我去天使国度的话，我会向你证明这一点的。”

    梅林随手挥了挥手指，他说：

    “总之，无翼者安吉拉，我已经提出了一个交易，你可以选择接受或者拒绝。”

    “但你最好抓紧时间，一旦奥丁苏醒，我想带你离开，就没那么容易了。”

    说完，渡鸦大君在空中留下了一团燃烧的桔光，就那么化为黑雾，消失在了阿斯加德岛屿的海风中。

    就像是被风吹散的烟雾，如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安吉拉坐在灯塔边缘。

    她怀抱着五弦琴，看着手边悬浮的桔光，她白色的眼睛里满是犹豫。

    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她怎么可能不怀疑自己的身世呢？

    能成为天使国度地位崇高的猎人之首，她依靠的可不是自己敏捷的身手和强悍的力量，她虽然时常表现的和一个莽妇一样，但她也有自己的智慧。

    到底该怎么选？

    到底要不要接受这个危险的地狱大君的“交易”，回去探寻自己的身世，回去接回塞拉...

    但万一，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呢？

    自己，真的是从小憎恨的虚无之王奥丁的女儿呢？

    万一噩梦成真...

    安吉拉又该怎么心平气和的接受这一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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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最后问一次，奥丁真的决定，就这么让我带走安吉拉？”

    在阿斯加德之外，在太平洋海域的某个荒岛上，梅林站在沙滩上，他抬着手。

    在他指尖，小个头的渡鸦穆宁依然是那副狡诈而又多动的样子。

    面对梅林的询问，奥丁的小鸟歪着脑袋，蹦跳着，尖叫着说：

    “当然！老大就是这么说的，在他沉睡之前，他特意找到咱，告诉咱，如果你再来的话，就让咱转告你这一切。”

    “我大概懂他的意思。”

    梅林说：

    “他是觉得，他和天后的劝说无法让安吉拉回头，所以打算让我带着安吉拉回天使国度，让她用双眼去发掘真相，等她看到真相时，安吉拉自然会做出选择。”

    “但我疑惑的是，他怎么知道我在寻找天使国度，以及，他不是很恨那些天使吗？怎么又突然变得如此大度？”

    “因为海姆达尔看到了冥府的变化！”

    穆宁喋喋不休的解释到：

    “冥府北翼的那些无翼天使突然消失了，再加上你和海拉暗中达成的某些协议，老大又不是蠢蛋，他自然能猜到那些天使去了哪。”

    “至于恨不恨的，你看，这其实是个很简单的道理。”

    “老大恨天使，是因为天使杀了他女儿，但现在他女儿还活着呢。”

    穆宁以鸟类的方式活动着翅膀，耸了耸肩。

    它说：

    “老大说了，他依然憎恨厌恶那些无耻的天使，但也是她们让奥黛丽芙公主活了下来，而且把她让她获得犹如真正的奥丁长女一样强悍与自由。”

    “所以，如果那些天使还活着，那么就让她们继续活着吧。”

    “只要她们不再踏入世界之树的疆域，老大就可以当做没见过她们。”

    “行，我知道了。”

    梅林伸手弹了弹穆宁的脑袋，他说：

    “回去告诉奥丁，我会想办法让安吉拉看到真相的，但我不保证，她一定会选择回归阿斯加德。”

    “毕竟，我可不是他儿女的保姆，他也没给我付工资嘛。”

    ps.1：

    这首歌是《安吉拉.冥界女皇》这本漫画里，由安吉拉的女朋友，无翼天使塞拉谱写的歌谣，应该是天使们传唱的某种乐章，来描述安吉拉和塞拉在天使国度的冒险经历。

    至于塞拉，安吉拉的女朋友，她是一名前修女兼女巫，在天使国度的地位应该挺低的，她说她自己出生于种姓社会。

    总之，那也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和安吉拉挺配的。

    那本漫画的一些细节挺有意思的，可惜已经太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