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285 警觉

    “费奇，你终于来了！”库尔旦张开双臂，他的热情仿佛在欢迎一个老朋友。“你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请告诉我，这次你带来了什么惊喜？”

    “这一次并非是任务，而凭我自己的力量带不来惊喜。”费奇并没有接受库尔旦的热情，而是向后退了半步。“库尔旦，你怎么了？你现在的状态适合指挥吗？”

    “喔噢，我还以为我们已经是亲密的盟友了呢——看来我理解错了。”库尔旦眯起眼睛，捏了捏拳头，然后说道：“既然不是盟友，那你我便是两个征伐将军。在第二世界能够获得多大利益，就看各自带领军队的本事了！”

    “原本就是如此。”费奇目光平静地看着诅咒骨门的传送通道，但是余光一直放在有些不对劲的库尔旦身上。它似乎有些过于兴奋，这不像它平时的样子，或许它是在掩饰其他的某种情绪？

    “我没有参加过世界征伐，所以这一次我主要是去学习，为以后积累经验。库尔旦，我不能借口是你的盟友而占便宜。现在一时贪婪欠下的债总要在未来偿还。”费奇一边说一边注意观察深狱炼魔的表情。“库尔旦，我现在唯一能承受的个人债务就是请你给我讲解一下这个过程。”

    “你总是一个非常谨慎的魔鬼，我越来越明白你是如何获得目前地位的了。”库尔旦发出干涩的笑声，然后指着传送通道：“咱们一起出发如何？”

    “不是你的部队先走吗？”费奇问道。

    “说得对！”库尔旦拍了拍手，然后向前指了指，先头部队便开始出发。最先进入传送门的是三十只骨魔，它们除了拥有魔鬼的坚韧身体外，还有一部分类似亡灵的抵抗能力，所以对环境适应力的性价比是魔鬼中最高的。骨魔振动翅膀分批次进入，跟在它们身后的便是仆魔与欲魔混合的军团。以角魔为主的军队随后跟进，保护地狱的施法者团队。它们站稳脚跟后才是大量劣魔组成的仆从军，而在整个进攻序列中最后进入的是雇佣冒险者们。

    “那些雇佣者放在最后是为了避免他们影响咱们魔鬼的首批次进攻。这一次进攻必须有成果，进而立刻建立一个征伐基地，这一步是非常重要的。”库尔旦为费奇解释道：“一般预计在基地建立完成前后是最危险的，当地的力量会进行反扑，而此时便是雇佣兵们贡献自己力量的时候了。”

    不用想便知道这种“贡献”非常危险，很多时候是致命的。魔鬼们知道这点，那些雇佣兵们内心也清楚这点。这就像是一个击鼓传花的游戏，雇佣兵们各自认为自己比别人更聪明，可以成为最终的胜利者；魔鬼则靠着整体的胜率得到利益。

    费奇悚然一惊，自己在这场游戏中到底是击鼓传花的雇佣兵还是坐享其成的魔鬼？自己会不会因为之前在地狱的顺利而觉得自己将总是胜券在握？库尔旦之前的表情到底是自己想多了，还是一种对危险的预感？

    他表面不动声色，跟着库尔旦一起走向传送门，内心则在思索。在所有可能的危险中，进入传送门是不会有问题的——他集结军队进入第二世界的计划不可能为费奇而改变。那么危险会来自于何方？费奇看着越来越近的诅咒骨门，剩下的这十几米距离很可能就是自己最后的安全距离。

    ‘这段时间库尔旦能做什么，会做什么又将产生怎样的影响？’费奇在脑子中快速思考这个问题，却没有能得到答案。库尔旦亦步亦趋地走在身后，那个位置对自己来说太危险了，也给了深狱炼魔太多优势。费奇脑子里再次浮现出雇佣兵和魔鬼，他知道自己必须作出决定。

    右手握住逗猫棒，费奇暗暗启动魔法矩阵，咒语所需要的法力不断积累。他踏进传送阵的同时，移形换影咒语便发射出去，所有的幻影都射向诅咒骨门的对端。于是，在他踏出诅咒骨门的时候，已经有二十多个幻影在那边等着他。

    因此费奇第一时间就能依靠幻影改变自己位置。当库尔旦走出大门的时候，费奇已经在施展第二个传送类法术。只见一道闪光，费奇在魔鬼面前完全消失了。

    “费奇？”库尔旦惊讶地看着面前正在缓缓消失的费奇幻像，立刻变换了神色，恼怒地朝周围的仆魔吼叫：“他去哪里了？不是说让你们盯死他吗？”

    “库尔旦大人，刚刚一下子出来二十多个费奇，我们认出那些全都是幻术，于是就没有使用次元锚。没曾想他可以用幻术传送，一下子就脱离了我们的法术范围。而且这些幻术的费奇还会……呃！”

    库尔旦松开手，让这个任务失败还敢找借口的仆魔从手中滑下去。扭断了笨手下的脖子并不能让它心情好转，扎瑞尔的告诫此时在它脑海中浮现。

    “那个欲魔非常诡异，他从我这里骗取了对魔鬼隐身的能力，只有能运用一定法术技巧的高阶魔鬼才能确保抓住他。记住，他的力量只是中阶欲魔，但是躲藏和逃跑的能力很强，不然也活不到现在。防止他逃跑，随后便能抓住他。”

    库尔旦皱着眉头望向四周。虽然知道费奇是用某种传送术逃走的，但诅咒骨门强烈的空间法术波动掩盖了费奇的传送踪迹，因此没法知道他到底逃向哪个方向。“该死的，你们这群笨蛋！你们让我损失了领主水晶！知道吗？那是来自领主级别魔鬼的领主水晶！”

    深狱炼魔库尔旦在进入青铜要塞后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根据费奇的线索果然找到了扎瑞尔。费奇在他们两者面前都是以“阿斯莫蒂尔斯秘密使者”的身份出现，因此两个魔鬼在交谈中只会更加确认这一形象。在费奇的计划中，扎瑞尔如果离开牢笼，那么她的第一目标必然是现任领主拜耳，这有利于他浑水摸鱼；如果她不离开牢笼，那么自己在库尔旦心中的形象只会更加神秘、强大，因此无论如何都是赚的。

    他的这种想法其实与那些来地狱的雇佣兵们一样，只是一厢情愿地要求剧情按自己设计发展。实际上他低估了扎瑞尔对自己的恨意、警惕以及库尔旦的贪婪。当扎瑞尔将领主水晶的事情告诉库尔旦时，后者立刻有了夺取的想法。

    扎瑞尔捕捉到库尔旦的想法，于是推波助澜。“费奇只是一个欲魔，他的地位很容易就可以被一个忠心耿耿、能力强大的地狱领主取代。当他从诅咒骨门进入其他世界后，征伐将军这个称号所携带的地狱力量将真正激活领主水晶，你便可以将水晶夺过来。于是未来你还有机会用自己的称号再激活一块水晶。库尔旦想想吧，费奇踏出骨门的时候若是使用水晶，将传送出口变成自己的领地。他那强大的邪恶灵光足以转化现场的魔鬼，成为它们的主人。你的一切便会成为他的。”

    库尔旦脱口而出：“他为什么要那样做？明明与我合作获得的利益更大。”

    “他的野心远大于你，这就是你到现在也看不懂的原因。”扎瑞尔轻飘飘地说道：“等到他出手，你或许有机会看懂，但绝对没机会翻盘。他连我都骗了……”

    库尔旦，作为在战区会议上为了能多一点利益而自降身份亲自出席的深狱炼魔，在高傲的背后仍存在一点自卑。它能和费奇合作，不仅是因为通过费奇触摸到了阿斯莫蒂尔斯的影子，更是因为它可以凭借位阶优势，在费奇身上找到完全的自信，一种可以控制局势的自信。

    而现在费奇从它掌心溜走，这自信便遭到了重大打击——但是这点绝对不能表现出来。“虽然他跑了，但只不过是多花点精力追。一个欲魔，稍微狡猾了一点，不代表他能翻起多大的风浪来。先把营地搞好，这里虽然没有神，但类神肯定有。”

    魔鬼们见库尔旦没有继续拿它们泄愤的举动，在长舒一口气的同时都赶紧行动起来，生怕再撞到枪口上。库尔旦仍没有放弃寻找费奇，它一直在扫视周围，心里琢磨着：那欲魔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费奇躲在天上，确切地说是躲在一块漂浮大陆上面。诅咒骨门在整个地狱中都能算是最强的传送通道，它有能力让魔鬼直接到达第二世界的核心地表。费奇一走出诅咒骨门，首先看到的就是头顶上方漂浮的巨型大陆。

    那是一片轨道位置相对低矮的大陆，形状如同一条细长的船，上面还有零星绿色植物与一个蓝色的小湖泊，说明它仍保留着自己的简单生态圈。其实不管这块大陆的环境如何，费奇都别无选择，只能将自己传送过来。他施展对魔鬼隐形并立刻躲到它的背面，完全避开库尔旦的视线。

    “为什么库尔旦要对我动手？”费奇在踏出传送门的时候已经看到自己制造出来的幻影被黄色的法术射线命中，射线散发出次元锚咒语那种熟悉的味道。“魔鬼要采取行动，或者是利益驱动，或者是为了展现力量。库尔旦肯定不是为了后者，否则在青铜要塞的时候就动手了。绝对是为了某种利益！不过它事先不知道我会在今天来到要塞，而且我也的确没发现它临时向那些仆魔们下达命令。”

    “换句话说，它只会是提前下达了指示，只要见到我就用次元锚，防止我逃跑。这有点古怪……”费奇藏在阴影中分析这件事。“传送门外有至少十五个仆魔，面对我一个欲魔，第一反应是防止我逃跑？正常情况下应该集中施法直接将我打死才对。只可能是库尔旦明确命令她们这样做，而这样下令的原因……”

    “扎瑞尔！”费奇终于想到了这个可能。“最大的可能就是扎瑞尔，她知道《画皮书》，也知道我有多种形态，所以她知道直接杀伤其实并不能真的杀死我。虽然不确定她有没有将《画皮书》的多形态告诉库尔旦，但她肯定建议了次元锚困杀这样的战术。”

    “扎瑞尔不着急从牢笼里出来，不趁着拜耳不在的这段时间赶紧恢复领主地位，反而忙着和库尔旦密谋对付我？她有那么恨我吗？”费奇终于明白自己漏算了哪一点：并不是所有人每次都会按照谋取最大利益为目标去行动，总会存在变数。“既然扎瑞尔参与进来，那她就要有个能说服库尔旦动手的理由。库尔旦不会为了一个还在牢笼中的前领主冒险的，但是为了一个领主水晶……”

    库尔旦只是魔鬼将军，负责对第二世界的征伐，他并不是一个领主魔鬼，扎瑞尔也没有给它领主水晶。按照地狱的惯例，一个深狱炼魔，能够完成世界征伐，便证明了自己可以胜任魔鬼领主，此时才会给它领主水晶。成为领主后，深狱炼魔就可以自己制造领主水晶，用来奖励、笼络其他魔鬼。库尔旦是按照惯例走的，而费奇抄了捷径。

    费奇一拿出领主水晶，他背后的欲魔黑翼便立刻张开，强大的邪恶灵光涌进水晶内。这个过程只持续了一秒便停止，随后水晶中央出现一个红色的火焰龙卷。火龙卷从上而下贯穿水晶，歪歪扭扭的身子有九个略显突出的环状结构，象征着地狱九层。此时，来自于地狱的信息从水晶传递到费奇的脑子里，里面是如何使用水晶以及如何扩张领地。

    这些信息很重要，但是他暂时没空专心学习。被魔鬼大军盯上的费奇如同惊弓之鸟，赶紧收敛邪恶灵光、将水晶放回空间袋里，然后迅速转移。他进入六翼形态，以最快的速度在漂浮大陆的背面飞行。

    与此同时，魔鬼仍在有条不紊地进军。角魔在骨魔和冰魔的指挥下开始建立防御阵地，而一群全部裹在斗篷下面、身材高大的人形魔鬼穿过传送门。它们一齐向库尔旦行礼，然后便自己来到营地中央，处于层层保护最核心的位置，迅速围成一个圈子。

    魔鬼掀开了兜帽，它们全都是契约魔。与费奇当初的契约魔不同，这些神秘的斗篷契约魔全身都写满了金色的地狱文字，就连脸皮、舌头都不例外。它们跪在地上，数以百计的长卷轴从领口、袖口和斗篷下摆处不断飞出，上面金色的契约文字熠熠生辉。这些卷轴在契约魔的指挥下互相连接起来并开始旋转，集中降落到圈子中央。卷轴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紧密，金色的文字在光芒中连成一片，如同一汪金色的池水不断沸腾翻滚着。

    地狱的气息从池水中不断向外蔓延，第二世界的气息则在不断后退。魔鬼们深吸一口气，一个个精神抖擞，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