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千一百八十五章 摩拳擦掌
一身儒雅长袍的中年男子伫立面朝山路的阳台,从朝阳升起一直到夕阳西下,身边一身旗袍的女子便也不动声色地陪在身旁,亦如过往的数十载漫长岁月。 静候,陪伴。 黄昏,天边的彩云遍布,宛若仙境降临。一个黑色如同黛色山脉里的一记墨点,缓缓在山道盘旋移动。中年男子握在栏杆上的手陡然用力,手指纤细的柔白素手轻轻覆在那只掌内掌外都遍布伤痕的手上,温婉而贴心。 山道两侧的悬崖上,重金铺就的现代重型杀器不断将车中信息汇总到古堡内的一处中枢,而后信息很快便到了这处难得有人问津的阳台上。 “车里加上派去的司机,只有一人,通过面部捕捉分析,应该是去病。”阮可可略一思考,心中微微叹息一声,最后还是将这个消息告知了身边的男人。 中年男人不动声色,只轻轻“哦”了一声,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这处他已经站了一天的阳台,走向厅内。只是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女子看到他眼角的皱眉又深了几份。 原本喜气洋洋的古堡因为主子的情绪变化,瞬间跌入冰点,连同那些干着活的园丁走路的脚步声都放轻了几份。 “少主说,时间不等人,只争朝夕。”头一回进入古堡的霍去病便也没有这堡内的恢弘气势给吓着,如实向主人回报着在机场分开时的场景,“少主带着凤驹少爷和小师叔一起赶去与李弓角、李徽猷汇合了。” 中年男人本就不悦的脸上此时更是如覆冰雪,感受到男人情绪变化的霍去病看抬看了一眼,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回报道:“少主说……若是想吃顿团圆饭,就去海边跟他们汇合,他已经许久不曾与大哥、二哥团聚,等不及了……” 说到最后,霍去病低着头不敢看面沉如水的中年男人,只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一旁微笑不语的阮家姑姑,幸好女子莞尔一笑,出面解围道:“你也别生气,他们是自幼一道长大的兄弟,虽无血缘关系,但实则比亲兄弟还亲,这些年无论是云道这边有事,还是弓角抑或是徽猷碰上麻烦,哪次不是几兄弟豁出命去齐上阵的?你就想想当初你那些过命的战友,他们之间的感情,比之只深不浅!” 这世上,懂他的便是这位默默在身边陪伴了数十载光阴的女子,不图名份,不图回报。 果然,这位对世上诸多事情都风轻云淡唯独会因为儿子的事情而闷闷不乐的中年男人终于脸色有所缓和,沉声问道:“他的意思是,我这个当老子的,还要上赶着热脸贴他的冷屁股?” 霍去病不敢说话,他自幼被寄养在伦敦的一处普通人家,但实则却是眼前这个男人精心安排和磨砺出来的一把剑,对男人的敬畏那是发自骨子里的。 幸好,还有这个曾经一样名动京华的女子在。 只见她微微一笑道:“跟自己儿子,还计较这个干什么?当年是你自己二话不说,把人家交给大喇嘛当弟子,不也没征求过人家孩了自己的意见嘛!再说了,那边是几十年的兄弟,这说明儿子是重情重义的好孩子,这跟你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嘛!你想想,当年你那些战友出事,老爷子不也下了禁足令不让你出门,后来怎么着,你不也一样把想干的、该干的都干了个遍,事后老爷子就是跳脚指着你鼻子骂,你不也一样无所谓嘛!” 徒弟霍去病连忙咬住下唇强忍住笑意,他不敢笑,但对男人身边这个看似弱不禁风实则能量惊人的女人却是佩服之至。 那如今门下势力布遍全球各地的中年男子终于长长吁出一口气,自嘲笑道:“娘希的,我跟小兔崽子置个什么气!再气,还能不认这个儿子!吩咐下去,该干嘛干嘛,准备好的也别撤了,他不来,咱们自个儿乐呵!嗯,明儿一早,老子亲自去见他!他娘的,臭小子,还真是老子的种,一天没在老子身边呆,估计连脾气都遗传得一模一样!” 女子莞尔一笑,冲如释重负的霍去病摆摆手,后者忙不迭下去吩咐古堡中的众人准备晚宴,师父说了,咱们自个儿乐呵! 米兰,冬季温和多雨,车是提前准备好的,出了机场不久,天空便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李云道亲自开车,小师叔在飞机上看了几部武侠电影,此刻在后座呼呼大睡,时不时还会说上一句“别跑,本大侠在此”的古怪梦话。 长子凤驹自幼灵慧,大半年未见,竟是个头又窜高了不少。修着闭口禅的孩子显然对许久未见的父亲充满依赖,除了机场的热情相拥外,到此时,目光也未曾离开父亲半刻,红扑扑的小脸上满是父子重逢后的喜悦。 “我不但没去见他,还把你给拐跑了,老爷子估计这会儿正火冒三丈吧!” 儿子咧嘴傻笑表示赞同,爷爷的脾气他还是很清楚的,外面的事情,再大也是小事,家里的事情,再小也是大事! “你那大伯、二伯,是爸爸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虽然不是亲兄弟,但实则比这世上多数的血亲兄弟要亲得多。他们都是得了你师祖大喇嘛的真传,有机会的话,你多跟他们讨教讨教,大伯一身横练功夫,虽不说刀枪不入,但也差不离了,二伯一身阴柔内心,嗯,你也可以学学,反正多些本事傍身,不是什么坏事!” 李云道之前常年在外忙碌,父子俩很少有这种独自相处的机会,当爹的便如同话唠一般,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当儿子的则是一脸崇拜不停点头,一个愿说,一个愿听,在这意大利冬春交际的雨天里,气氛融洽,温暖之至。 从机场到海边车程不算太近,黑幕降临后,兴奋了一天的孩子连连打着哈欠,李云道便让他也睡会,孩子却坚定摇头,誓陪父亲到底,但少年人终究还是抵不过周公的诱惑,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李云道一边开车一边打量着已经初有少年人模样的儿子,心中颇有一番感概,这些年自己一直忙碌在外,鲜有时间陪着孩子,加上之前蔡桃夭应征回西南应对天竺,凤驹幼年时便被送往美国,直到蔡桃夭退役,才将凤驹与点点都从美国接了回来,而这个过程当中,自己却是甚少有机会陪着孩子,像刚刚那样父子间的独处时光,竟然是这些年来的头一遭。他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儿子的脑袋,睡梦中的孩子唇角微微翘起,显然跟他那位在后座上呼呼大睡的小师叔祖一样,在梦中见到了极有趣的事物。 想到自己的心境,转念便又想到那个怕是在古堡里望眼欲穿了一整日的老头儿。他倒不是刻意要与老头儿作对,或是想要争个什么父子纽带里的优势地位,之所以下了飞机便匆匆赶往海畔,很大程度上是源自出发前从那岛上发来的情报。 腊月二十五,大朝会上,圣皇昏昏欲睡,早朝后,凡在大朝会期间窃窃私语者,皆下狱; 腊月二十六,三朝元老克瑞俄斯一病不起; 腊月二十七,骑士团团长奥尔德斯长跪圣殿前求见圣皇而不得见; 腊月二十八,外事厅大神官科托斯麾下驻外八大首领同时归岛; 腊月二十九,数月闭门不出的裁决大神官探望病重的三朝元老克瑞俄斯,之后直奔圣殿,直至当晚才独自出殿; 腊月三十当晚,骑士团一处驻地杀声震天,死伤不计其数; 正月初一晚,外事厅发生叛乱,八大首领中四人叛变,被斩杀当场。 这处已经伴随人类历史盘桓绵延数千年的岛屿上,弥漫出浓郁的血腥味,甚至传到了千里之外。 十万火急,千钧一发,之前的诸多布置便等着这一刻的契机到来,李云道无论如何都不会错过这一次的机会! 夜幕笼罩着这条通往海边的小路,同样笼罩着那座人人自危的小岛。 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看向小岛上那座以火与血作为象征的裁决神殿。 骑士团与外事厅分别发生叛乱,其中折射出的深邃含意,知晓者甚少,但那两处都已经腾起过硝烟和战火,如今只剩下这座在数千年的圣教史上立下过赫赫战功的裁决殿了。 鲜血象征忠诚,烈火象征惩罚。 所有的异端,都会被投入雄雄烈火,哪怕需要付出鲜血的代价。 “似乎从来都没有人想过,万一那个异端坐在那把椅子上,那该如何是好啊!”年轻的裁决大神官没在坐在高大巍峨的裁决神殿内,相反,一反常态地坐在那美厨娘的赫斯提的餐厅里,只是面前没有美味佳肴。 一杯清水而已。 厨娘赫斯提手里夹着一根细长的女式烟。 此前,她已经戒烟许久了。 今天,她又突想想抽烟了。 也许是因为这岛上的硝烟味太浓,浓得她摩拳擦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