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9. 是他吗
包间内阒然一片,只有男人犹有余悸的声音在讲述很多年前,那场血腥的往事…… 他当然不敢挖林染的眼睛,十五岁的小少年,富贵人家被捧在手心长大,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苏祁抖得如筛糠。 而那个被毒打到浑身是血的林染却安静得不成样子,但她眼睛是亮的,盯着他里面有渴望活下去的微光。在苏祁走近的时候,女孩动了动嘴唇,无声地求他:“去报警。” 身后是云姨冷淡不耐烦地催促:“小少爷,动手啊!不然,把你的眼珠挖出来替她?” 不! 他做不到! 苏祁慢慢举起刀,刀尖一寸寸逼近女孩清丽漆黑的眼眸,她连眨都没眨,却有泪水慢慢渗出来。 她嗓子嘶哑:“苏祁,我们不是朋友吗?” 苏祁手抖疯了,心里防线被彻底击溃,恐惧和道德一起崩溃,他尖叫一声扔下手里的刀转身没命地疯跑,一头钻进了车里,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他惊恐地闭上眼睛,捂住了耳朵,只想把这一切当成一场噩梦,一场很快就会结束的噩梦…… 宋欢听到这里,眉心早已经皱出来一道深深的刻痕。 她攥紧拳才让自己冷静下来,要是那个什么云姨现在就在眼前,她真想弄死她! 作为一个旁听者,她已经如此气愤不忍,那林染这个当事人呢? 宋欢不由得目光担忧地向身旁的林染看去。 她面容平静得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只是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紧,指尖泛着透明的白。 “后来呢?”林染问。 苏祁咽了口吐沫:“后来,等我敢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的情况却发生了变化……” 有个男人出现了。 或许那时候,那个人还称不上男人,他一身黑衣,戴着帽子,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但身形挺拔修长,十七八岁,犹带着少年的单薄。 但他站在那儿,气场却清冷强大,仿佛天生的王者,只消出现便光芒万丈,让人臣服。 云姨对这少年的态度很古怪,甚至有几分忌惮的客气。 “这是云家的事,还请您让开。” 她甚至用了敬语。 少年垂眸瞥了眼地上的血淋淋的女孩,被打成这个样子,她眼里依然闪烁着不屈的光,没有恐惧也不求饶。 那少年似乎觉得有趣,嘴角翘了翘,没理会云姨,只看着地上的小女娃娃:“想让我救你吗?” 她爬到了他脚边,带血的手抓着他的裤腿,艰难地蠕动嘴唇:“我不想死……” 少年旁若无人地蹲下来,轻轻拨开她脸上被血污黏住的头发,漂亮得出奇的小脸,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执拗又隐忍。 他像发现了一件新鲜玩意儿:“会求人吗?” 女孩动着干涩的唇:“求求你……救我。” 她知道他能救她,她知道…… 苏祁看见那少年弯身将林染抱起,头也没回地转身就走,好像身后云姨他们那群人根本不存在一样。 这样桀骜张狂,背影都透出霸道。 云姨气得咬牙。 “站住!” 那少年微微侧首,帽子地下高挺的鼻梁,线条凌厉,像杀人的尖刀。 “怎么?还有事?”淡漠慵懒的嗓音,莫名地让人心生忌惮。 云姨居然没敢接话,恨恨地扔下一句:“咱们走着瞧,你还能护她一辈子?!”说完,带着人气愤无比地走了。 苏祁两腿发软,犹豫了好久,追着那少年的背影,看见他抱着林染走进一个小巷子,在巷子尽头,有一间诊所。 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诊所大门里。 苏祁大着胆子跟进去,左侧一扇小门内透出说话声。 大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么小的女娃娃,他们怎么下得去手??” 苏祁透过门缝小心翼翼地看进去,只看见那少年的侧影轮廓,倚在一旁,他指间夹着烟,姿态娴熟而冷淡,帽檐下那双眼睛静静看着病床的方向,跟老大夫说:“替她处理一下伤口,不行的话,叫救护车,送大医院吧。” “哎,我这儿肯定处理不好。这么多伤,还是得送去大医院,处理不及时不妥当还会留疤。” “不去大医院……”女孩终于开口,糯糯软软底色又清冷的声音听着像落了雪的棉花似的,“医院,好贵……” 少年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当时呵地一声轻笑:“女孩子身上留疤总归不好,小不点,你大了就知道了。” 至此,少年忽地冷淡侧目朝门口一瞥,苏祁对上他森冷的目光被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连滚带爬地跑了…… 他对那天的记忆也到此为止。 苏祁痛苦地闭上眼睛:“对不起小染,我太害怕了……回去以后,我大病了一场,也不敢再去找你……” 林染却好似没听见他的话,她陷在某句话久久难以回神,半晌,才迟钝地问出一句:“他说什么?” “……什么?” 苏祁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我问你,救我的那个人,最后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林染的目光慢慢有了聚焦,停在他脸上,但苏祁却觉得她压根不是在看自己。 “他说,女孩子身上留疤总归不好……” 林染在刹那直觉到什么,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着。 耳边仿佛又浮现了男人低醇清淡的嗓音:“女孩子身上留疤,总归不好……” 是他吗? 能让云家忌惮到不敢出手的少年,除了十八岁的莫斯年,还会有谁? 林染深深地闭了下眼睛,压下心头汹涌的余悸,起身:“我吃饱了。苏先生,告辞。” “小染!”苏祁跟着起身,伸手想抓住她,却被宋欢挡开了。 她面色不善,眼神都透着警告。 苏祁不得不收回手:“小染,对不起……” “我原谅。”林染淡淡微笑着,仿佛在原谅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我总不能要求你为我豁出命。你不用对我愧疚,不用觉得要补偿我。你从来都不欠我什么,告辞。” 但如果当时她和苏祁的位置调换,她不会跑,哪怕死,她都不会跑,不会放弃他,丢下他。 她性格如此。 可苏祁不是她,她也不能拿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人。 她现在只想见见莫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