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迷雾
梦里为了让她能逃脱追杀,毫不犹豫的就挡在她的身前,替她挨了一刀的南风,此时却还好好的守在她的身边。 不只是南风,还有谢嬷嬷、采岚、采薇、青惠她们……那一个个自小就陪在她身侧的人,虽为奴仆,却等同她至亲的人,最后却都因为自己,倒在了血泊之中。 宫灯暖融融的光亮透过幔帐落在她身上,那些阴暗的,见不得光的日子好像也逐渐离她远去。 她忍不住伸出手臂,伸手想要触摸光亮投来的方向。 她的手摸到了柔软的幔帐,幔帐上绣得是春色满园的花样,那满园芳菲的景色和色彩斑斓的蝴蝶,随着幔帐的晃动,也恍若活了过来一般。 这是外祖母裴老夫人在她八岁那年,搬离荣安堂的东暖阁,重新安置在这得月阁时,特意为她在锦绣坊定制的。 她记得当时这床精致华美的幔帐,让府里一众差不多年岁的表姐表妹们好一阵羡慕。 她想到这里,不由想起裴老夫人来,记忆中的一些事与梦境中的一些场景纠葛在一处,让她顿觉头痛欲裂。 她收回手,一手按在脑门上,一阵刺痛传来,让她痛得微微哆嗦的同时,人也逐渐清醒过来。 手底下有些硌手的布巾还有额上清晰传来的刺痛,都在一一提醒着她一个事实。 她此刻不是在做梦。 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承欢在外祖母膝下的谢静悦。 可是这些天她躺在床上,浑浑噩噩间看到的那些……梦境,又算是什么呢? 她不由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瞪着一双大眼睛,怔怔的看着幔帐上的那些蝴蝶发着呆。 可是如果说那些都是梦境的话,又未免太过真实,那把锋利的刀砍在她胳膊上时,带来钻心刺骨的疼痛她还清晰的记得。 她左手不由缓缓抚到右臂上,隔着中衣她也能感觉到细嫩的手臂上一片光滑,哪里有那狰狞的伤口。 那次南风挡在她身前时,她的鲜血溅在自己的面颊上,热热的,甚至是有些灼人的温度,以至于她在之后的很长时间里,都觉得自己的脸上没有洗干净,好像一直沾着南风的血一般。 还有后来被花婆婆带着每日躲藏那些如跗骨之蛆的杀手时,那种疲于奔命的感觉也都一一清晰的印在她的脑海。 每日餐风露宿,时常忍饥挨饿的感觉……清晰的好似昨日发生的事一般……这些又作何解释呢?谁又能给自己解惑…… 她有些颓然的放下手,腕上的银镯磕在床沿上,发出一声轻响。 “……小姐……”南风被惊醒,忙起身上前撩了幔帐,正对上谢静悦有些茫然的眼神。 她不由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原本就很是秀美的五官,在暖融融的灯光下,越发显得秀雅柔美。 谢静悦张了张有些干裂的唇,轻声唤了一声,“……南风……”声音嘶哑难听,却是南风这些天以来听过最为动听的声音。 她一边用力颔首,一边忍不住红了眼眶,“哎,奴婢在呢……,小姐您总算醒了……可吓坏奴婢们了……” 谢静悦抿了抿小嘴,一双大眼睛里渐渐有了神采,“我要喝水……” “好……好……奴婢这就去倒。”南风再次用力点头,转身去拎捂在一旁的暖壶,手快速的在脸上抹了一把。 等服侍谢静悦喝了一小杯温水,南风便收了杯子,又拿过一旁的大迎枕垫在她身后,“您刚醒,先喝一些,等会儿奴婢再喂您,可好?” 南风见她瘦得几乎有些脱形的小脸,心里更是心疼,“您这会儿饿不饿?老夫人昨儿又赏了一些点心,奴婢去拿来给您垫垫?” 谢静悦此时并不觉得饿,不过不知是不是受了先前梦境的影响,那种犹如刻在骨子里的饥饿感,却让她在听闻有吃食之后,毫不犹豫的点了头。 南风很快便取了一个红漆描金的食盒过来,打开食盒,露出里面几样精致的点心来,有豌豆黄、芸豆卷…… 都是她往常爱吃的。 而且这精致的样式,一看就知道是御膳房的手艺,应该是宫中赏下来的。 南风见她视线落在食盒上,忍不住轻轻抿了嘴笑,用帕子垫了手,拿了一块芸豆卷送到她唇边,“老夫人昨儿来看您时,带过来的,说是您往常最爱吃这些,想着让您醒来就能吃上,采薇姐姐就让奴婢把它收在内室……” 谢静悦看着递到唇边柔软细腻的点心,不由张了嘴,轻轻咬了一小口,……香甜爽口……一如记忆中的味道。 可是她却好像已经好久好久都没尝过这样的味道……分明上元节时,外祖母才赏了她一盒,今儿不过才…… 她不由抬头问南风,“今儿是什么日子了?” 南风的手不由微微顿了顿,才笑着答,“今儿十五了……” “十五?二月十五了?”她咽了嘴里的点心,瞪大眼。 “嗯……小姐您昏迷五六日了,若不是崔大夫一直说您没有大碍,我们都要去求了老夫人,去给您请宫中的太医了……” 南风的话让谢静悦的心绪有些乱…… 她分明记得她是书斋歇学那日,在园子里遇上苏婉如,后来不知怎的就与苏婉如起了口角。 苏婉如说不过她,就动手来推她。 苏婉如比自己大一岁,个头也高些,她一个没注意,脚下一滑,摔倒时不小心磕到假山石上,当时额头就见了血。 苏婉如吓得带着丫鬟绿柳就跑走了,她则被吓得一脸惨白的谢嬷嬷背回得月阁,后来……后来的事,她就不知道了…… 但是她却记得梦中也有这段场景,只是好像时日很久,有些模糊罢了。 她的心不由嘭嘭的直跳,隐约有什么答案在她心里呼之欲出…… 她听到自己有些暗哑的声音问南风,“那我昏迷后……都发生了什么事?” 南风见她神色有些怔忡,只当她是精神有些不济,想着她这次磕破了头,又流了那许多血,此时能与自己说上几句话只怕都有些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