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熟人
陆凌轩正微笑着看着他,目光意味深长,嘴边挂着一抹淡淡笑意,渡世一手触面,脸上泪痕仍在,微温的感觉从指尖传来,他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合十长揖及地行礼,诚恳说道:“阿弥陀佛,施主点拨,能看到如此剑道,小僧实在感激不尽。” 陆凌轩笑了笑,咳嗽几声,一手在胸膛上印了几下,缓了缓气息,才道:“你照顾我多日,应该知道我如今情况,一身道行十去无回,可没那个能耐点拨你,要谢,就谢这个顽劣的家伙吧。” 他看了眼前这个万法寺的年轻弟子一眼,随即转身负手,眺望远处,平静的脸上不知为何仿佛带了几分惘然,静静地道:“不过你能从它身上看到我师父残留下来的剑意,也是你的机缘,你可知道,这个世间,或许再也没有这样的剑了。” 清风从对面吹来,陆凌轩披散的长发飘在风中,染着太阳的金焰,他有些嘶哑的声音慢慢变低,只有一双眼睛仍是默默凝望着远方,仿佛要从天边那里看出谁的身影来。 渡世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看着他的背影,还有斜挂在他背上的那把古剑,神态认真道:“有的。” 陆凌轩一怔,回头看去。 却见渡世面上神情颇为天真清秀,微笑接着道:“那就是你的剑啊!” 我的剑?我的剑…… 陆凌轩一下子呆住了,如遭雷击,犹如一语惊醒梦中人,他知道那是因为幻风的剑道已然站在世间最巅峰,再前一步即为苍天不容,必遭天谴,而老鬼同样清楚这一点,只因有放不下的东西,有无法舍弃的人。 陆凌轩心头中一直有块巨石压着,虽然知道师父是为了什么不愿意再拿起剑,也知师父一旦再拿起剑,那他面对的将会是什么,可他仍是无法释怀。 修行界,乃至整个世间,或许不会因为少了谁而发生变化,但却一定会因为少了幻玄的剑而缺少最精彩的一部分。 然而渡世这句话,却让陆凌轩霍然惊悟,一番苦涩之意,从深心之中泛起,那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师叔的纯阳剑随风而逝…… 陆凌轩闭上了眼睛,也不管体内反复无常的伤势,细细感受着他修行至今的剑意,没想这一体会之下,整个人竟是顿时怔住了,如果说他往日剑心历经磨难而洗练得一片通明,剑意如滔滔长河,那他此刻脑海中所见到的,竟是一片触目惊心令人震撼的沧海大渊! 多年前,他刚拜入幻仙门岳麓一峰之时,师父幻风便曾告诉过他,朝闻道,夕可死,修仙修行,本来就是登天之路,没有半步捷径可言,究竟能走到修行道的那一步,也只能看个人的造化,就算幻仙门是剑派名门,幻仙门剑修中人也得一点一点积聚修行道行,磨砺剑心,洗练剑意,以求让自己在剑道一途上走的更远,然而每个人的际遇都不同,绝大多数的人终其一生,其剑意只能化作一片池塘,便身陷淤泥不得前进,有人或许能化作一片湖泊,那也只是一少部分资质极佳的人,至于能化作大江大河者,已是世间强者之属,一如幻仙门首座这等凤毛麟角的存在,他曾问过幻风,被誉为一代剑神的师父,他的剑意到底能化作什么,只是幻风却只笑着摇头,没有回答他的话。 直到今日,他终于明白师父当日为何说不出来,因为师父的剑意,若没有亲身体会过,是根本难以言喻的。 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说的正是他此刻心中的感受,因为看过了一次世间极致的风景,所以沿途一切都不再是风景。 他的剑意,也悄然从一片长河,变得波澜壮阔起来。 ※※※ 不知过了多久,石室中回复了的宁静被再次打破,石门被人打开了。一头银发的煞王缓缓走了进来,站在陆凌天的身后。陆凌天伏在沈瑶身边的身子动了一下,慢慢站了起来,然后向后转身看来。 两个男人的目光接触到一起,却都是一怔,陆凌天看到的是煞王满头白发,煞王看到的却是陆凌天脸上慢慢浮现出来的五个指印。 “你回来了。”煞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平淡中有淡淡欣慰,却还有另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陆凌天默默点了点头。煞王显然早就习惯了陆凌天的这个性格,也不在意,道:“你跟我过来一下吧!有一个老熟人,我想你应该见一见,而且我们鬼煞宗里很快就要有一件大事情了。” 陆凌天微感惊讶,显然不知道这个所谓的老熟人是谁,不过看他样子,以他现在的心境也不想知道,当下转头又看了沈瑶一眼,似乎要将这苍白的容颜深深刻在眼中,从此再也不变。然后,他转身走了出去。 煞王的目光,也轻轻在女儿身上转了转,眼光中有慈祥的神色,然后也退了出去,当他转身时候,已经没有人可以看到那份软弱了。 玉蝶仍然站在门外,陆凌天站在前方等着,煞王走了两步,忽然转头对玉蝶道:“你也来吧!” 玉蝶微微点头,也跟了上去。 三个人离开冰晶石室,走过弯弯曲曲的甬道,来到了山腹深处的一间僻静房子,煞王当先推门走了进去,陆凌天跟在他身后走进石室,只见石室中此刻已经有了两个人,其中一人黑纱蒙面,正是神秘的莫先生;另一人黑袍方脸,赫然竟是尸魔老妖。 而听到脚步声音,尸魔老妖与莫先生也转头看来。 当陆凌天和尸魔老妖的目光相接的时候,两个人都怔住了,十年的光阴像是突然停顿,又似老天带着嘲讽给人们开的无情玩笑,当年昆仑山头的人啊!如今竟在这种情况下相见。 冥冥中,是谁在操纵着一切呢? 房间中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默,没有人说话,陆凌天与尸魔老妖互相望着,都是面无表情,但眼中神情却又都是那么复杂,任谁也理不清楚其中的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