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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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绯直觉地朝猎宫的正门瞥去,这一分神,脚上的毽子一不小心就高高地踢飞了出去,正好从涵星的头上飞过…… 涵星的嘴角抽了一下,就见五六个穿褐衫、戴尖帽的东厂厂卫盛气凌人地从正门走了出来,为首的是一个年过旬三旬的青衣內侍。 那內侍浑身干瘦,形如枯槁,阴柔的脸庞上面无表情,双目中寒芒如电。 一见此人,四周的某些姑娘便是微微皱眉,皆是噤声。 那些厂卫所经之处,一片死寂,仿佛骤然进入寒冬似的。 东厂的赫赫威名谁人不知,而这一位內侍乃是东厂掌刑千户曹由贤。 这曹由贤的刑讯手段向来严苛狠辣,连那些朝臣都惧他三分,听闻曾有犯事的锦衣卫落入他手中后,宁可咬舌自尽,也不愿被其刑讯。 瞧这位曹千户带厂卫来势汹汹的样子,一看就是在办差,也不知道谁这么倒霉,竟然被东厂盯上了! 姑娘们的目光皆是一霎不霎地看着那伙厂卫,看着他们目标明确地穿过猎宫前的广场,一直来到了那片凉棚下,径直地走到了杨云染跟前。 难道说…… 不少人都傻眼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面面相觑。 曹由贤在距离杨云染三四步外的地方停下了脚步,阴冷无情的目光在她的俏脸上扫过,然后随手指向了她身旁的丫鬟玛瑙,不客气地冷声下令道:“给我拿下这个贱婢!” “是,曹千户。” 两个厂卫抱拳应和了一声,就大步走向了玛瑙。 玛瑙吓得连连后退,踉跄得差点没摔倒,“姑娘……” 话音没落,两个厂卫已经一左一右地从她的腋下将她钳住,直接把人给架了起来。 玛瑙双脚离地,在半空中来回晃动着,花容失色地叫了起来,惊恐万分,“姑娘……姑娘救命!” “你们这是做什么?!”杨云染勃然大怒,指着曹由贤的鼻子质问道,“凭什么抓我的丫鬟?!” “我们东厂行事从不必向人解释!” 曹由贤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嘴角,一种阴森的感觉扑面而来。 对方那轻蔑的态度气得杨云染双眸喷火,“你……她是我的人,你无缘无故就要抓她,我这个做主子的如何就问不得了?!” 曹由贤依旧微微笑着,随意地掸了掸衣袍上的尘土,神色间隐隐透露着一丝轻蔑,“姑娘若是愿意,也可同去!” “啪!” 杨云染愤而拍案,额角的青筋跳动了两下,一口气憋在喉口不上不下,“大胆!你敢如此对我说话,就不怕我告诉皇上,让皇上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谁想,曹由贤还是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他随意地对着杨云染拱了拱手,笑道:“杨五姑娘,请。” 言下之意就是杨云染要是想去告状,就尽管去好了! 玛瑙见这些个东厂厂卫完全不给杨云染面子,吓得脸上血色全无,嘴里喃喃地说道:“饶命!大人饶命!……奴婢什么也没做啊!” “还不把人带走!”曹由贤不耐烦地冷声催促道。 他一甩袖,就转身走了,还不轻不重地嘀咕了一句:“人贵有自知之明,这还不是娘娘呢!倒是摆起娘娘的谱了!” 这句话自然也传到了杨云染的耳中,气得浑身发抖,差点闭过气去,脸上是一片铁青,咬牙切齿。 “你……你……”她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然而,曹由贤与那几个厂卫根本就没有理睬杨云染,押着玛瑙毫不回头地走了。 这一幕让周围一片哗然,几个交好的姑娘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狐疑震惊的目光朝曹由贤和杨云染之间来回看着。 照道理说,杨云染怀着龙种,又正得圣宠,下面的人巴结且不及,这东厂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打杨云染的脸,莫非杨云染身边这丫鬟犯了什么大事不成…… “这东厂的胆子也太大了吧!”一个穿着月白骑装的姑娘家不由轻声叹息道,“他们就不怕皇上……”治罪吗?! 她的话还没说完,周围的人已经纷纷避开,脸色有些难看。 有些话想想也就罢了,居然还敢众目睽睽下就放在嘴上说,难道就不怕被东厂拖去诏狱审上一审?! 端木绯目光怔怔地目送曹由贤几人的背影进了猎宫,只留下两个厂卫握着刀鞘守在广场上,面目森冷,不怒自威。 “咚!” 端木绯手上的毽子从指间倏然滑落,直直地落在地上。 端木绯骤然回过神来,缓缓地眨了眨眼,有些懵了。 明明她都准备好了一切,只差一步就可以动手,就这么被人抢先一步…… 她这算是被人截胡了吗?!端木绯的脑海中不由浮现这个念头。 舞阳很快就收回了目光,笑眯眯地指桑骂槐道:“这东厂办事总有他们的道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她故意拔高嗓门,清亮的声音几乎传遍了大半个广场,杨云染当然也听到了。 舞阳眼神冰冷地看着杨云染,此时,她哪里还想不明白,东厂的人在这个时候兴师动众地抓走杨云染的丫鬟,多半是为了昨天的事…… 舞阳捏了捏了手中的毽子,若无其事地招呼大家道:“云华姐姐,丹桂,我们继续玩!”东厂既然都动手了,这件事总会有一个交代! 杨云染被舞阳那锐利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安,又朝那两个厂卫望了一眼,心里一阵慌乱。 难道说,东厂的厂卫抓走自己的丫鬟是因为昨天的事?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自己没有留下任何证据,这个时候,东厂要抓也该抓端木绯! 杨云染的眸中闪过一道利芒,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她霍地站起身来,义正言辞地愤然道:“久闻东厂一向骄横跋扈,目中无人,被屈打成招、冤死诏狱之人数不胜数……今日我算是见识到了!我就不信皇上会纵容这等奸佞胡作非为!” 杨云染拔高嗓门吩咐一旁的宫女道:“来人,快给我备车,我要去猎场!”说着,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她的小腹。 以皇上对她的宠爱,还有她腹中这个龙子,皇上一定会为她做主的! 瞧杨云染的架势,谁都能看出她急着去猎场找皇帝告状。 一旁的几个姑娘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粉衣姑娘心有戚戚焉地暗暗点头,只是顾忌不远处的厂卫,欲言又止。 但更多的人则是不以为然。这杨云染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她这还没生下龙子,站稳脚跟,就想跟东厂对上,这也太不知死活了! 不一会儿,宫女就备好了一辆青帷马车,停在了广场前。 杨云染站起身来,抬头挺胸地穿过广场走向马车,就仿佛一个奔赴战场的将士一般,然而,她还没上马车,就被曹由贤留下的两个厂卫拦住了。 这二人冷眼旁观地看着杨云染下令备车,直到她要上马车,才阴阳怪气地说道:“督主有令,还请杨五姑娘莫要四处乱走得好!若要告状,等圣驾回营再说。”他说着,把手里的刀鞘往前一横。 杨云染本来心里就义愤难平,闻言,只觉得心火上像是被浇了一桶热油似的,化作熊熊烈焰,焚烧着她的理智。 “我可是庆元伯府的姑娘,我要进猎场,你们凭什么拦我?!简直是目无王法!”她气得满脸通红,指着两个厂卫怒道,“亏你们堂堂男儿,竟然任由区区阉人对你们指手画脚!” 周围的人皆是移开了目光,暗暗地互相看了看,不敢搭话。 且不说那曹由贤,谁不知道岑振兴和岑隐父子俩大权在握,深受皇帝信任,今日曹由贤敢来拿人,自然是有所倚仗。 这杨五姑娘满口什么阉人,这要是传到了岑氏父子耳里…… 想着,众人不由心里打了个寒颤。 那厂卫不怒反笑:“杨姑娘还是省点口水吧。我们东厂说一不二,杨姑娘请回吧!” 杨云染却不为所动,她都在众目睽睽下放了狠话,今天她要是再退一步,那脸都要丢光了! 杨云染嘴角扯出一个冷笑,挺了挺肚子道:“我就是要去呢!”说着,她拎起裙裾就要上马车。 她就不信,东厂的人敢对她下手,她腹中可是怀着龙子的,万一这天家血脉有了闪失,他们区区东厂担待得起吗?! “那就得罪了。”厂卫随意地抱了抱拳,两人同时出手,两把刀鞘在杨云染身前交叉,挡住了她的前路。 “让我过去!” 杨云染推搡着刀鞘想往前走,可是这两个厂卫就仿佛两座大山屹立在那里,她根本就撼动不了一分。 “放肆,让我过去!”她怒道。 身形伛偻的马夫战颤地缩在那里,想走又不敢走,想留更不敢留,觉得今日这差事简直是要命。 杨云染对着两个厂卫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四周的其他姑娘神色各异,各自交头接耳,那目光中有轻蔑,有狐疑,有审视,也有震惊。 毕竟现在杨云染正是得宠的时候,还怀着龙种,东厂拿下她的丫鬟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对她出手! 这到底是东厂不知死活,还是有所倚仗呢?! 这么一出好戏看得端木绯津津有味,早就忘了踢毽子的事。 不止是她,舞阳也是笑眯眯的,嘴里似是自语地说道:“难得东厂行事对本宫的胃口!” “大皇姐说得是,本宫今日算是对岑督主另眼相看了。”涵星似笑非笑地接了一句。 端木绯当做没听到,笑吟吟地转移话题道:“涵星表姐,你再教我别的踢法吧。盘毽子我已经会了,虽然还不熟练,不过没关系,以后我可以自己慢慢练。” 舞阳闻言有些惊讶,没想到涵星教了那么久,才只教了“盘”毽子。她瞥了涵星一眼,心道:也是,就如同会读书的人不一定会教书一样,涵星自己擅长玩毽子,不代表她就会教人啊! 舞阳干脆就抢在涵星前说道:“绯妹妹,我来教你吧。”跟着,她又打发涵星去跟云华、丹桂她们玩。 涵星隐约从舞阳的那个眼神中体会到了什么,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大皇姐很快就知道她的苦了! 育人子弟还真是不易!以后她要对几位太傅客气点才好! “绯妹妹,你看我给你演示,‘拐’就是用脚外侧踢毽子,你可以一下‘盘’,一下‘拐’。”舞阳熟练地给端木绯反复演练了好几回,“你来试试。” 舞阳把手中的毽子递给了端木绯。 端木绯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手里仿佛捧着什么金贵的宝贝似的,然后轻轻往上一抛…… 眼睁睁看着端木绯脚下的毽子“活泼”地上天下地掉了个遍,甚至还差点“飞”到了丹桂的发髻上,舞阳也沉默了。 其他几位姑娘见端木绯似是不得要领,也都自告奋勇地跑来指点,让端木绯好生体会了一番众星拱月的滋味…… 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端木绯身上,倒是没人在注意杨云染,也唯有端木绯分出一分心里留意地那边的动静,眼角瞟到一道水绿色的纤细身形快步朝杨云染走了过去。 哪怕没看到对方的脸,就从这熟悉的背影,端木绯就可以肯定她是楚青语。 “杨五姑娘,”楚青语走到杨云染身旁,出声劝道,“你且冷静些。” 说话的同时,她飞快地瞥了一眼那两个厂卫,眸光微颤。 “他们……他们是在欺人太甚!”杨云染双眼通红地瞪着两个厂卫,拳头紧紧地握在一起。在一阵歇斯底里的叫嚣后,她的情绪渐渐地冷静了下来,正愁找不到机会下台,幸好楚青语来了。 “杨五姑娘,我相信皇上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楚青语一眨不眨地看着杨云染,语气笃定地又道,同时亲昵地挽住了杨云染的胳膊。 虽然她不知道东厂为什么要拿下杨云染的丫鬟,但是她可以确信杨云染是不会有事的,杨云染可是将来会诞下太子的人。 楚青语对着杨云染微微一笑,殷勤而不谄媚。 她其实对这次秋猎所知不多,只知道涵星会在秋猎中失踪,等找到她时候,就已经是一具遍体鳞伤、惨不忍睹的尸体……她是被一伙流匪生生凌辱致死的。 后来大公主舞阳也不知道怎么地跟杨云染对上了,在大庭广众之下与杨云染起了争执,最终导致杨云染流产……那件事最终闹得很大,舞阳偏偏还死不认错,最终皇帝对她失望至极,圣驾回京时把她独自留在了猎宫,整整三年,直到后来奉旨和亲,才得以回宫备嫁。 而杨云染也因此事得了皇帝的怜惜,进而再次有孕诞下太子。 杨云染抿了抿嘴,朝楚青语看了一眼,长翘的眼睫微颤,似有动摇。 见对方神色之间流露出松动,楚青语趁热打铁地又道:“杨五姑娘,等圣驾回营,必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你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呢。” 杨云染瞪了两个厂卫一眼后,淡淡道:“也好,我就在此等皇上回来!”楚青语说得不错,左右也不过半天罢了,皇帝在太阳下山前一定会回猎宫的! 楚青语暗暗地松了口气,对着两个厂卫客气地一笑。 今日她拦下了杨云染,没让局面发展到一个不可控制的地步,想来无论是岑隐,还是杨云染,都会记她这个好,承她这个情,毕竟杨云染有孕在身,若东厂的人太过咄咄逼人,让她动了胎气,有什么不妥,皇帝十有八九会迁怒到岑隐的身上…… 自己借此对岑隐卖个好,也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想着,楚青语的眸子熠熠生辉,一边搀扶着杨云染往回走,一边柔声安慰着她:“杨五姑娘,你且消消火,身子要紧莫要气坏了自己……” 当她亲热地扶着杨云染从端木绯、舞阳身旁走过时,忍不住飞快地朝正俯身从地上捡毽子的端木绯瞥了一眼。 这次的秋猎,她有很多事情要做,为了将来,暂时也顾不上端木绯了。 希望端木绯还有些自知之明,别整日缠着封炎。 楚青语口中溢出一声无人查知的叹息声,随风消散。 端木绯捡起毽子后,也不动声色地再次望向了楚青语和杨云染,眉头微皱。 楚家的公子姑娘自幼皆秉承庭训,知书达理,明辨是非,然而楚青语如今所为已经完全违背了宣国公府自小对他们的教导,她到底知不知道她自己是宣国公府的姑娘,行事之前有没有想过宣国公府?! 端木绯抿了抿嘴角,垂眸看着手中的毽子,一阵秋风吹来,那长长的羽毛随风肆意飞舞着,就像是她此刻有些混乱的心绪般。 她并不是不恨楚青语,这半年来,一直没有行动,完全是因为顾及宣国公府。 就算她现在变成了端木绯,她也同时仍然是楚青辞,是宣国公府的嫡长女,自小在祖父祖母的疼爱和教养下长大,她不能做出任何有损宣国公府的事。 否则,她早就让楚青语声名扫地。 然而,她一直隐忍不发,楚青语行事却越发嚣张,越发不知轻重……再这么下去,端木绯真担心楚青语会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甚至因此连累整个宣国公府! 看来自己是不能再这么坐视楚青语肆意妄为了…… 见端木绯怔怔地站在原地,舞阳上前两步,走到她身旁,关心地问道:“绯妹妹,你可是累了?你别着急,踢毽子慢慢练就是了……我们先休息一下,吃点茶和点心吧。” 在场几个姑娘之中,端木绯是年龄最小的一个,舞阳这么一说,涵星、云华她们也是纷纷附和,做出一副“小姑娘家家别太逞强”的样子。 端木绯根本就没机会说一个字,已经被姑娘们簇拥着在几丈外的红漆木大桌旁坐下了。 一旁服侍的宫女们眼明手快地给几位姑娘都上了刚泡好的碧螺春。 出了一身汗后,再喝点热茶,浑身感觉就像是被打通了奇经八脉般,畅通无阻。 端木绯满足地舒了一口气,连着抿了好几口茶。 姑娘们说说笑笑,好不悠闲,还有那阵阵秋风吹拂着枝叶发出的沙沙声不时响起,像是风儿在四周窃窃私语般。 日头徐徐高升,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广场上的人来来去去,有的人回了猎宫,有的人进了猎场,有的人策马遛弯去了…… 坐了一会儿,闲不住的云华就觉得有些无趣,提议道:“我们还是找几个懂武的宫女进猎场走走吧……”说着,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看了看端木绯,又补充道,“我们不骑马,步行去就好。我记得往前面山里走个两三里有一处山泉水,凛冽、清澈、甘甜……” 端木绯闻言,双目一亮,接口道:“最适宜泡茶了!” 一看她那迫不及待的样子,几位姑娘都是哑然失笑。 舞阳凑趣地说道:“那我们可得多备两匹马来扛那些水桶才行!” 姑娘们说笑中纷纷起身,这时,天上的灿日忽然被一片阴云所遮蔽,四周一暗,风云骤变。 只听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从猎宫方向传来,很快就见以曹千户为首的七八个东厂厂卫疾步匆匆而来,杀气腾腾。 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是杨云染…… “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 “你们就不怕皇上治你们的罪吗?!” 就在杨云染声嘶力竭的喊叫声中,她就这么被两个厂卫粗鲁地架走了。 女子愤慨的怒斥声渐渐远去,渐渐消失…… 这一次,东厂没有再留下人看守。 众人都傻眼了,面面相觑,差点没捏了自己一把,刚才的这一切不会都是一场梦吧?! 东厂的人竟然把杨云染给抓了?! 等东厂的人消失后,广场上一片哗然,众人都忍不住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四周像是一锅煮沸的开水般越来越来热闹了。 至于舞阳她们,在短暂的惊诧后,就继续按照原定的计划进山去了。 云华说得好听,走个两三里的山路就有山泉水,结果几个姑娘们足足走了五六里路,还没见到山泉的影子。 “云华,”丹桂走得满头香汗,用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液,“你是不是走错方向了?” 云华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朝四周看了看,有些不太确定地歪了歪脑袋,“我记得是这一带没错啊。”说着,她看向舞阳,试图寻求舞阳的认可,“舞阳,去年你随我一起来的,应该是在这附近对吧?” 几位姑娘又齐刷刷地看向了舞阳,端木绯知道舞阳不擅记路的毛病,暗暗地好笑,正想帮着舞阳把话题含糊过去,就听后方传来男子熟悉的声音:“你们几个小丫头怎么会在这里?!” 在场的几个少女皆是怔了怔,一下子就听出了声音的主人,赶忙转身看去。 只见右后方不远处,一个穿着明黄色戎装的男子牵着一匹白马从几丛荆棘丛后走了出来,他身后还陆陆续续地走出了七八个牵马的男子,皆是英姿飒爽。 “父皇。” “皇上。” 姑娘们纷纷上前几步给皇帝行了礼。 跟着,就由舞阳答道:“父皇,儿臣几个是特意来寻一处山泉水的,想带几桶泉水回猎宫泡茶……” 皇帝闻言,莞尔一笑道:“你们几个倒是好兴致。”说着,皇帝抬眼看向了她们身后还空荡荡的水桶,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朕也和你一道吧。” 古有“茶圣”陆羽觅水,这也是雅事一桩。 看着皇帝的心情不错,几个姑娘下意识地彼此看了看,隐约猜到皇帝恐怕还不知道杨云染被东厂的人给拿下的事。 等皇帝回猎宫后得知了此事,怕又有一场狂风暴雨袭来…… 姑娘们心里皆有些不安。 这时,皇帝身后一个三旬左右的男子上前两步,抱拳禀道:“皇上,大公主殿下所说的山泉水,末将应该知道。” 这是锦衣卫指挥使程训离,他指了指西南方道:“沿着这条下路再走半里路左右应该就到了。” “我就知道我没记错!”云华喜形于色地抚掌,沾沾自喜道,“就是在这附近!” 瞧着她一副小儿女的娇态,皇帝不由发出爽朗的笑声,令他在前面带路。 程训离显然是比云华要靠谱多了,说是半里路就是半里路,没走一会儿,众人就听到了“哗哗哗”的山泉声。 再绕过一片野竹林,就看到了一股清澈的溪流沿着山涧的石隙汩汩地往下流着,泉水晶莹清澈,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就像无数水晶流淌在其中,美得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看着眼前的这番美景,仿佛人心底的郁结都被冲刷殆尽,浑身一轻。 姑娘们忙忙碌碌地装起山泉水来,可说是满载而归。 与皇帝同行,回去的路上也少走了不少冤枉路,这一次只走了三里路就出了猎场…… 太阳高高悬挂在天空中,此时才不过是未时,正是日头最猛烈的时候,阳光照得广场上的细沙白亮亮的,有些刺眼。 偌大的猎宫广场,只有西北方的凉棚那边还坐了一些喝茶的夫人姑娘,其他地方都空荡荡的。 皇帝一行人一出猎场,就见一个身穿大红麒麟袍的丽色青年带着四五个厂卫闻讯而来。 那堪称绝色的青年只要一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就会自然而然地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连四周单调的景致仿佛都因他而生出一分艳色来。 “皇上,”岑隐走到近前,对着皇帝作揖禀道,“杨家图谋不轨,臣已尽数将其拿下,如何治罪还请皇上示下。”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不轻不重,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远处凉棚下的那些人自然也听到了,皆是心中一凛,竖起了耳朵:今日在这里发生的一幕幕不少人都是亲眼见证的。 皇帝闻言一惊,眉宇紧锁,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他这才出去半天的功夫,杨家竟然就犯事了?! 岑隐便俯首回道:“回皇上,杨梵仗着职位之便,收受贿赂,向一帮流匪泄露了九秀山地图以及猎物分布图,以供流匪在猎场外围偷猎。” 九秀山脉绵延千里,皆属于皇家猎场,虽然平日里皇帝狩猎的范围不过是猎宫周边百余里,但是按照规矩,皇家猎场不容外人盗猎! 岑隐所说的杨梵乃是杨惠嫔和杨云染的二叔父,是五军营的一名参将,这次领了提前来此清扫猎场的差事,没想到竟然胆大包天到和流匪勾结在一起。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神情各异。 看来这岑隐行事果然是事出有因,而且还雷厉风行…… 皇帝的面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立刻就联想起了昨日涵星被劫的事。 原来如此! 原来那帮子流匪竟然是这么来的! 跟在皇帝身后的舞阳、涵星等人都察觉出皇帝的不悦,暗暗交换着眼神,谁也没有说话。 她算是看出来了。躲在人群中的端木绯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岑隐这一招不是跟她原本的打算一样吗?! 这一手“无中生有”真是耍得漂亮极了! 须臾,皇帝才沉沉地又开了金口:“都散了吧。阿隐,你随朕来!……还有,给朕宣阿炎!” 话音未落,皇帝已经沉着脸阔步走了,岑隐神情平静地跟了上去,至于其他人则都留在了原地,丹桂直到此刻方才吐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 看来这回杨家是摊上大事了!舞阳和涵星彼此对视了一眼,眸中闪过一抹淡淡的嘲讽,只等着继续看好戏。 皇帝带着岑隐进了猎宫后,就直接回了正殿,一路无语,气氛透着几分凝重,似乎风雨欲来。 皇帝刚在书房里坐下,就有人来禀说,封炎来了。 封炎穿着一身轻便的玄色戎装,乌黑的头发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打帘时那一串串晶莹的琉璃珠串散在他的发间,颊畔,袖上……像是无数零星的碎光裹在了他身上。 “见过皇上舅舅。” 待封炎行过礼后,皇帝就沉声问道:“杨梵的事,你可知道?” “外甥知道。”封炎应道,“外甥昨日接掌神枢营后,就命人盘查了猎宫及九秀山方圆百里之地,进而发现了一伙流匪的踪迹,便即刻带兵清剿,生擒流匪七人,剿杀八十九人。经审讯,流匪交代他们一伙就在猎宫这一带盘踞,靠着买来的九秀山地图,以盗猎和抢劫为生。” 本来,偷卖九秀山地图只是一件小事,每年都会有人这么干,一些民间富商经常会在春猎、秋猎以后悄悄地来猎场偷猎寻乐,对于那些负责清扫猎场的将士,还能因此得一笔外快。 数十年来都是如此,不仅朝中大臣,连皇帝自己都有所耳闻,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小错也是错,在适当的时候,就像现在一样,这个“错处”就可以摆到台面上,成为他手中的一把利刃。 封炎又道:“将地图卖予这伙流匪的正是五军营参将杨梵。因此事涉及五军营,按规矩,外甥就人移交给了东厂处置。” 皇帝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左手下意识地捏住了右手拇指上的玉扳指。 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 岑隐察言观色,不紧不慢地又加了一句:“皇上,‘官匪勾结’不可姑息。” 官匪勾结?!皇帝一听,心中一惊。 不错!杨梵胆大包天,把地图卖于流匪,那可不就是官匪勾结,自古以来,官匪勾结都是大忌,会祸乱朝纲,祸害百姓。 更甚至,还会危及自己的安危! 皇帝眯了眯眼,眸中闪过一抹幽深的光芒。 这帮子流匪连公主都敢掳,那么下一步是不是就该闯进猎场掳劫、刺杀自己这个皇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