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安排
郑伯爷话音刚落, 孙良直接“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劫后余生的感觉,让其精神一下子放松,近乎昏厥了过去。 而孙瑛, 则是牙齿死死地咬着嘴唇,已然渗透出鲜血,原本的他虽然残废,但目光里依旧带着精气,只是现在,他的眼眸中,已经满是浑浊。 郑伯爷没有再在孙府停留,命手下将孙府的下人们都放了后,又留了一支兵马在孙府外候着,自己则坐上貔貅,在一众亲卫严密的保护下,回太守府。 毕竟,太守府,才是颖都现在真正的中心,成亲王府则更像是一个象征性地标。 回去的路上,野人王没骑马,而是主动跟在剑圣身侧。 剑圣没发问, 但野人王却主动地开始讲解。 谁叫他的身份,本就是个原罪呢? 而且,野人王心里也清楚,哪怕自己今天立了一个大功,但在郑伯爷心里,自己还是比不上剑圣的。 再者,其他魔王,野人王算是看明白了,他们似乎对“善恶”这种事,并没有太大的执念,他们的行为方式,和他们的主上一样,以自己的喜好为中心。 甚至,野人王都觉得,他们好像连“燕人”这个原生身份,好像也不是很在乎的样子。 但剑圣不同,虽然如今的剑圣已经改变了很多,但野人王没有丝毫掉以轻心,因为换做以前的剑圣,是不会走过去,直接出手,一剑将那位面具人斩杀的。 就算明知道斩杀他很容易,也会告诉他,我要出手了,你接着。 “咱们伯爷这一招,可谓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一,是保住了孙家,听孙有道那老头的意思,这是准备要复出了,否则靠他那个二儿子孙良,这交易,可搞不定。 如今颖都大乱,无论是颖都的权贵还是百姓亦或者是大燕朝廷,其实想的都是一样的事,那就是赶紧将颖都的局面,给稳定下来。 孙有道本就德高望重,资历最老,能力也是有目共睹,借着这个势头,就算是他自己坐着不动,颖都的百官也会来请愿求其出山主持大局,甚至是朝廷也会下恩旨,暗示他出面来安抚局面。 而孙有道这次出山后,其地位并不会因为致仕的这段时间而下降,反而会借着这股子东风,让其比以前更为深入地掌握住颖都这昔日成国的中心。 这也为其兑现向咱们伯爷许下的承诺给提供了更好的条件。 二,孙瑛这次出卖盟友的事儿,将会使得其,不,是连带着整个孙家,都会被整个晋地的乱党所仇视,换句话来说,孙家的名声,已经臭了,完全被绑上了咱们伯爷的船,没了反复的可能。” 剑圣听了这些话,道: “你先前说,大家伙要请愿让孙有道出山主持局面,现在又说孙家的名声臭了?不矛盾么。” 野人王摇摇头,道: “不矛盾,一点也不矛盾,就如同您的剑,有两面,人,也是一样。 等这次事宣扬出去后, 颖都的权贵和百姓,会更为热切地希望孙有道出山。 权贵们担心这次叛乱出现后,大燕朝廷正好会借着这个契机更为深入地进入颖都这一潭水,削减他们的权力,打压他们的地位; 颖都百姓则担心叛乱再来几次,或者是引发了兵灾,会影响他们的生计,说不得又要颠沛流离。 而刚刚帮燕人完成这次扫灭乱党立下大功的孙家,在权贵和百姓眼里,就是真正的燕国朝廷的人,他出面来主持局面,应该能扛得住来自燕国朝廷的压力,大家可以大树底下好乘凉。 但怎么说呢, 刚说的,是一面,另一面就是,人一旦没了性命之虞,就开始去想一些有的没的,自己浑浑噩噩随波逐流如同水草一样没个腰肢儿,却总喜欢恬不知耻地看别人笑话。 还是这帮权贵,还是这帮官吏,他们在背地里,必然会批判孙家,批判孙有道,什么卖主求荣卖国求荣啦等等。 白天在街上或者在衙门里,见到孙家的人,会跪下来谄媚,晚上三五好友聚会时,三杯马尿下肚,就能将孙有道从头到尾批臭。 就是颖都的百姓,也会编排出许多关于孙有道的故事,关起门来时,还会先啐一口唾沫在地上,骂一句孙老狗,再咒一下这条晋奸或者叫成奸老狗到底什么时候死! 众望所归和声名狼藉,本就不矛盾。 说到底,还是因为这个世上能完全不顾一切地站出来的人少,您以为谁都能和您一样,主动站在成群马刀面前么? 再说了,就是您,不也是被人骂了么。” 剑圣沉吟许久, 最后道: “麻烦。” “但您似乎比我预料中要想得开。” “因为我觉得,想太多,容易让人烦,就不去想了。” “您这是境界,通透。” 太守府,到了。 进太守府,郑伯爷倒是没让剑圣先进去,毕竟若是此时太守府内也不安全的话,那么也就意味着叛军已经完全攻克颖都城了,这显然不可能。 得知郑伯爷回来了,毛太守和成亲王司徒宇一起主动来迎。 郑伯爷得了好处,也遂了心愿,自是不会再去卖什么脸色,不说别的,光是毛太守先前对着自己的那一跪,自己眼下也得给他留着面子。 “见过成亲王,见过太守大人,王爷,大人,二位请放心,城内的叛党基本已经被镇压了,现在,只剩下最后的一点收尾。” 司徒宇开口道:“幸好有平野伯在,实乃我颖都之幸。” 毛太守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点头道:“确实,若不是平野伯正好在这里,这一番乱子,本官和王爷二人,肯定得忙得够呛。” 三人随即一起入了签押房,郑伯爷将事情,说给了二位听。 当然,肯定不是说的实话。 “如此说来,孙太傅,也算是公忠体国了。”毛太守感慨道。 其实,他一开始是不信的,他不信孙有道,会做出这种事儿,因为他觉得孙有道的觉悟,没那么低。 这里的觉悟,不是指的是对大燕的忠诚,而是另一种家国情节。 在毛明才看来,孙有道隔岸观火就是了,真没必要还得让自己的长子去弄个里应外合。 他图什么? 要知道当初陛下可是下旨,想让他去燕京做官的,但人家以年老体迈为由,拒绝了。 年老体迈,大家都清楚,只是一个官面上的说辞。 说白了,还是不想屈身侍燕呗。 但大家都能理解,不想干就不干了吧,陛下和朝廷也没去难为人。 但你前脚不想去燕京为官,后脚就联系平野伯来个里应外合, 您这是在做什么呢? 当然,这些话毛明才是不能说出口的,因为犯了忌讳。 你不能说人家忠于大燕是错的。 且根据先前郑伯爷的步步为营,提前预判和处置,实在是太天衣无缝了,所以毛明才也就相信了有人提前给郑伯爷通风报信,且准备里应外合。 感情上,有些无法理解,但理性上,已然接受了这个现实。 司徒宇再听完这些话后,眼神里闪现出一抹暗淡,但很快就掩藏掉了。 他这个位置,其实很尴尬。 作为司徒雷的儿子,他想不想恢复昔日父亲的荣光?恢复司徒家在晋东主宰的地位? 答案必然是肯定的。 但他一来清楚燕人势大,兵马强壮,而自己这边,明显实力不足,连原本那几支其父留下的能打的晋军,也早就被靖南侯强行整编调拨到了奉新城一线去了。 二来,他舍不得现在的生活。 司徒雷驾崩前的奋力一击,保住了颖都,一道内附大燕的遗诏,为司徒宇换来了一个大燕世袭罔替的亲王爵。 虽说不能称孤道寡,但足以保证自己以及自己子孙的世世代代富贵荣华。 但,司徒宇在从郑伯爷口中得知孙有道“做的事”后,心里,不禁暗恨起来。 因为他清楚,乱党如果作乱成功,他们必然会拥护自己为帝。 好在剑圣没进签押房,当郑伯爷在绝对安全的环境里时,他可以随意地去放风,否则,剑圣很快就能在这里找到野人王先前对自己所说的参照物了。 “所以,毛大人,王爷,我觉得眼下我们需要做的事情有三。 一,毛大人以颖都太守令,再调一支兵马拱卫颖都。” 调来的兵马,自然是燕军,同时,还有一句话没说,既然调来燕军,那么城外的南北两大营的晋军,自然得往外调走一些。 颖都这个地方,实在是太重要了,还是得牢牢掌握在燕人自己手里为好。 毛明才点点头。 “二,请大人速开府库,同时请王爷开一些王府内库,此次是城内平叛,大军入了城,叛乱被镇压后,当立即犒赏军伍。 入城平叛的靖南军和西门大营的兵马,自是需要好好犒劳的,同时,南北大营,也需要去慰藉,毕竟他们现在才是人心惶惶的时候,且这次叛乱之所以能够如此迅速地平定,南北大营的安稳,也是一大因素。 另外,及时犒赏,也能稳住军卒,否则我担心会对城内百姓造成伤害。” 燕军军纪严明,这里的军纪,指的是行军打仗时的军纪,但平日里的那种军纪,就不敢恭维了,而且士卒一旦杀红了眼,热血一上头,叛军杀完了就开始烧杀抢掠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为什么长期攻城战之后的屠城例子这么多,也是因为士卒的精神已经压抑紧张到了极点,一旦入城,必然要将怒火发泄出来,主帅想阻止都阻止不了,否则下面士卒分分钟哗变给你看。 朝廷之所以要收回地方治理权,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在,军头子治理地方,对地方百姓,真的不是什么友好的事。 毛明才当即道: “这是自然,本官即刻派人回去开府库犒劳军士,不过,一事不劳二主了,还请平野伯辛苦一趟,由你去分发犒赏吧。” 毛明才现在和郑凡的关系,很奇特; 白天他们势不两立,文武对立,现在则颇有一种被晋地的风吹醉的感觉。 当然,毛明才之所以这般说出来,并不是想要刻意地结交郑凡,至少,不完全是这个意思,而是在提前堵住司徒宇的嘴。 燕人入主成国后,自然而然地就将成亲王府和下面晋军兵马给隔绝开了,你成亲王可以在颖都王府内醉生梦死,随你,但绝对不能再碰军权。 犒赏军士这种收买人心之举,自是不可能给司徒宇去做的。 果然, 在毛明才说完这番话后, 司徒宇也道: “本王稍后就命人将赏赐之物移交给平野伯,就有劳平野伯了。” 郑伯爷点点头,道:“多谢毛大人和王爷的信任。” 毛明才则继续问道: “平野伯爷,还有第三条呢?” 郑凡开口道: “这第三条,就是惩戒,有赏必然有罚,赏罚分明方可长治久安,这一次叛乱,官吏中牵涉其中者很多,渎职者也很多,还有不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那就更多。 我觉得,应以重典来治,以儆效尤。” 司徒宇闻言,有些担心道:“可是这样做,会不会使得人心不稳?” 郑伯爷马上回答道:“所以,我建议请孙太傅出山,来肃清和重整颖都吏治。一则孙太傅在颖都素有威望,可安人心;二则孙太傅对颖都很是熟悉,肃清时也能做到有的放矢。 当然,这一切,都得是毛大人牵头来做。” 毛明才的眼睛眯了眯,他总觉得有些过于顺畅了,但又想不通哪里有问题,毕竟郑伯爷提出的建议是中肯之言,就是郑伯爷不提,朝廷大概也是会再请孙太傅出山的。 “本王觉得可行。” 司徒宇倒是很快地就表达出自己的态度,先前还对孙有道在心底生出厌恶情绪,但是他更明白,孙有道来出面,总比燕国朝廷重新派一个酷吏来要好得多得多。 毛明才最终也点头道:“平野伯所言极是。” 谈完了后, 郑凡就起身告辞了, 乱子,已经平定了,接下来他还剩下一个犒赏的活儿,但赏赐之物的筹措还需要一小段时间,正好此时自己可以回驿站洗个澡歇一歇。 另外,今天颖都乱子很多,公主一个人在驿站里,总得回去看看。 和毛明才与司徒宇短暂告别后, 郑伯爷就带人回了驿站。 刚进驿站的门,郑伯爷就从自己腰间解下一块腰牌,这是御赐之物,上面雕刻着平野伯三个字。 郑伯爷将腰牌送到了剑圣面前, 剑圣有些疑惑,没接,问道: “怎么了?” “不算上巡城司和守城卒,城内还有大量从城外军寨里调出来的兵马,虽说他们现在还在搜捕乱党余孽,虽然我已经派高毅去督查巡逻了,但我还是担心他们会做出一些扰民的事儿来。 这是我的令牌,你可以在城内转悠走走,看看,遇见犯事儿的士卒,可以持我令牌制止。” 剑圣接过令牌,笑了笑, 道: “制止?” 郑伯爷也回应道:“或者也可以理解成,杀了犯事儿的士卒后,你被围攻时,拿出令牌可以脱身。” 剑圣点点头,道:“还真有些奇怪,一样的意思,但换个方式说,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你喜欢就好。” 剑圣摇摇头,将令牌又丢给了郑凡,道: “我累了,想歇会儿,晚上不用我陪你去军营吧?” “不用。” “那我睡了。” “好梦。” 剑圣回自己的屋了。 郑伯爷将令牌收了回去,转身走向自己的正屋。 野人王则趁着这个机会,主动靠到瞎子身边,道:“今儿我做得不错吧?” 按理说,野人王不会那么幼稚; 但人的幼稚,得看是和谁在一起,比如上位者在下人面前,必然是无比威严的,但在和他们同层次的身边时,他们其实和普通人也没太大的区别。 很显然,野人王觉得瞎子是同层次的人。 瞎子点点头,道:“我知道你写了条子。” “哦?” “我也知道你写的是谁的名字。” 当时野人王就坐在瞎子对面桌子上,距离很近,瞎子的精神力怎么可能探查不到。 “那你怎么不阻止我,也不问问我?” “为什么要阻止你,为什么要问你?” “你就不怕我把事情搞砸了?” “你这么做,总是有你的道理,我等着看就是了,你叫苟莫离,又不是叫苟二傻。” “你这是在夸我么?” “你觉得呢?” “我就当是了。” “可以。” “那感情好,晚上咱们没事了吧?” “除了要去一趟军营,应该没其他事儿了。” “那咱再杀几盘?” “下五子棋用‘杀’这个字,好像过了一些。” ……… 郑伯爷进了屋,熊丽箐迎了上来,主动帮郑伯爷卸甲。 “今儿城内动静很大呢。”公主说道。 “嗯,没吓着你吧?” “没呢,就是担心你。” “我很惜命的。” “我知道。” 甲胄卸下去后, 郑伯爷正准备伸了个懒腰,却发现公主的手指敏锐地捕捉到了自己胸前两个凸的点,开始螺旋滑动。 “嘶……” 郑伯爷后退半步,道: “身上都是汗,别熏着你。” 公主见状,道: “那咱们换成这样?” 说着,公主的手做了一个虚握,然后上下晃动。 见郑伯爷没出声,公主坐到椅子上,褪去脚上的鞋子,露出双脚, “还是这样?” “呵呵。” 郑伯爷被逗笑了。 公主咬了咬嘴唇,似乎有些疑惑,道:“姐姐就教了我这三样,她说在路上应该够用了,等回去时,应该也都能练熟了。” “看来你们相处得很不错。” “是啊。” “我待会儿还要再去一趟军营犒赏兵马,你想陪我一起去么,就当出去透透气了。” “好啊,我换一下衣服。” “换身便服就好,女扮男装就行。” “那可不行,我得上华装。” “又不是去犒赏自家的兵马,不用那么麻烦。” “现在不是,以后指不定就是了呢。” “你说得好有道理。” “呵呵,是吧。对了,颖都有一家很有名的制衣店,我在楚国时就听说了,今儿是没机会了,明儿我想去逛逛,如果她家开门的话。” 毕竟今天兵荒马乱的,明儿商铺歇业也是正常的。 “会开业的。” 郑伯爷很笃定。 “但里面的衣服可是很贵的,我想要做几套天蚕丝的衣服,那是产自天断山脉的珍贵材料。” 郑伯爷没傻乎乎地说“抢呗”, 因为他清楚,女人喜欢的,是这个情调,抢来的玩意儿,就觉得不值钱了。 “行,明儿微服出去,陪你去逛逛。” “但真的很贵哦。”公主又提醒道。 郑伯爷笑了笑, 道: “男人挣钱本来就是为了给女人骗的。” ———— 感谢“黄焖豆腐脑”和“小手氷凉”成为《魔临》的盟主!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