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苏昂落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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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堂空气,一时好像凝固。 但不管县令公孙抚,还是文掾朱昴,都没有耽误太长的时间。在瑶国律令里,有‘考简落地不祥’的说法,要是让青竹简落了地,从主考官,一直到负责杂事的小吏,每个人都要‘赀五甲’。 所谓赀五甲,就是罚款五件铠甲。铁甲、铜甲、皮甲,或者石甲都成,其中最便宜的也要两千个半两钱,五甲,就是足足一万个半两钱,等于十七金还多。 十七金,排下去金晃晃的一片,对县令和文掾这样的官不算什么,但换到小吏的身上,整个家都要罚光了。 “顶着!” 文掾朱昴快走两步,扯了麻绳上面的挂钩来,把青竹简勾住了,小吏立马放手。 麻绳是用方士的材料特别制作,绝对坚韧,更有木牛流马控制运行,喘着粗气的小吏弯下腰,又抬起头,八尺高的壮硕汉子,满脸恐惧的盯着裂纹斑驳的青竹简。 “谢谢文掾大人!” 小吏抱拳感谢,绝对是真心的,一万个半两钱,他还真赔不起。 但不管是县令公孙抚,还是文掾朱昴,此时,都没工夫理睬他了。两人盯着吊在麻绳上晃悠的青竹简,全都倒抽了一口凉气。又觉得不够,狠狠的,把开春带着泥土气息的冷气吸进肺里。 喉咙发凉,气管发凉,随后是肺部一阵冰冷,但他们的心里是火热的,好像有岩浆流淌,又好像烧山的大火,疯狂挤进了他们狭窄的心房! “煊赫名篇,简重千斤!” 胡须颤抖着,文掾朱昴一字一句的道。 县令公孙抚点了点头,知道青竹简重有千斤,到底是代表着多么可怕,又是多么令人兴奋狂喜的事情。在瑶国,诗词只要入了流,等级就分为名动一时、煊赫一方、十城共举、名扬四土,以及最厉害的美名传世。 煊赫一方的篇章会让竹简变成千斤重量,但别说煊赫篇章了,就算竹简重百斤的名动篇章,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作出来的! 陈安县近五年来,只出过两首名动一时的诗词,一首出自县令公孙抚,而另一首,就是老资格的文掾朱昴所作。也就是说,近五年来仅有的两首名动,都来自陈安县最顶尖的文杰,也是陈安县的父母官之手! 而如今,更高级的煊赫篇章,出自——苏家子! 而苏家子苏昂,只是一介白身,县考学子! “打开,再看!” 说着让文掾朱昴打开青竹简,县令公孙抚却是等不及,快步上前,亲手把竹简打开了。竹简在麻绳上,打开后是竖着的,要是放在以前的时候,他扫一眼就完了,是不是正确的阅读姿势,对他这种举人来讲,完全造不成阻碍。 可如今,公孙抚顾不上身为陈安县最高级官员的威仪,也顾不得半个时辰才能看清那裂纹斑驳,也是血渍斑驳的青竹简了,脸凑过去,偏着脑袋,一个字一个字的仔细辨认! 文掾朱昴也迫不及待的凑过去,不等公孙抚把字迹辨认完毕,自己也一点点的读,连着那因为做的整理青竹简的重活,所以不是文杰,而是任侠的小吏,也忍不住凑过去,要看煊赫篇章。 和陈安县十几年没出现过的煊赫篇章比,这小吏,也顾不得官和吏的地位分别了。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上官,这竟然是情诗!是情诗呐!” 文院朱昴连连的惊叫起来,满脸的兴奋里,忽的多了不少的为难。 公孙抚也为难了,揪着自己的胡须,也咬住了下嘴唇…… 瑶国以气魄诗词为高,描写沙场的战诗其次,写景诗词再次,情诗最低。而且情诗写多了,文杰的名声会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这很正常,因为纠结儿女情长的人,谁相信他会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为什么偏偏是情诗?怎么偏偏会是情诗?”文掾朱昴急促呢喃。 几乎把胡须揪成团的公孙抚也叹气道:“苏家子的文采过人,这一首《相思》寄托情思,开掘相思之意,令人神往,不愧是煊赫篇章了,可他到底是痴情人苏昂,这首《相思》,也映衬了他的不堪造就!” “但不管如何也是煊赫篇章,再说了,如果是写景诗词、沙场战诗,甚至是气魄诗词的话,咱们的青竹简也承受不住,是不是苏家子想写最好的,这才选了情诗?”一边说着,文掾朱昴若有所思。 在瑶国,情诗地位低不是没有原因的,一方面是个人的修养侧重问题,其实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文杰使用诗词时,所发挥的力量了。 同等级别的诗词,气魄类能翻山倒海,沙场战诗能席卷千军,写景诗词能困锁一地的话,那么情诗,很可能会产生清风阵阵,或者百花争芳。别说杀敌了,很可能,还要陶冶敌人的情操。 说白了,不就是笑话吗? 所以,这就是情诗的地位最低,也是低等的青竹简,就能勉强承载煊赫篇章的原因了。 想到这里,文掾朱昴提醒道:“上官大人,按照咱们县考的律法,情诗减一等,之后如果是名动篇章,就加三成的成绩,如果是煊赫篇章,就加一倍的成绩……这里面,区别可是太大了。” 闻言,县令公孙抚点点头,缓缓坐了回去。 苏家子没有文章,只有一首诗词,还是情诗,按照县考的规矩,情诗减一等,也就是刚入煊赫的篇章,要被划分到名动一时的级别里去,而名动篇章只加三成的成绩,没有文章的苏家子,还是要名落孙山。 可是这——到底是煊赫篇章呐! 手掌摁在大案上,县令公孙抚的眉毛皱在一起,想了很久后,一巴掌拍上桌案。 嘭! “无人情,行律法!”脸皮绷紧,公孙抚的神色,仿佛行剐刑的酷吏! 闻言,文掾朱昴叹了口气,把小吏赶走后,走到旁边的房间,拿出一个黑色的石瓶。把石瓶交给公孙抚的时候,又忍不住连续叹了三口气。 煊赫篇章,何等难得? 可是,化文水一浇,煊赫变名动,这写出煊赫篇章,按理说应该考上秀才的苏家子,就要名落孙山了! 接过石瓶的公孙抚,冷酷的脸色也有些不对,嘴唇抽动,挨边抚摸三个黑色石瓶。 有些不忍心的狱掾朱昴,偏过头,低声道:“禀告上官大人,这就是给普通煊赫使用的化文水,您知道的,所谓的情诗减一等,其实就是减一水,化文水浇上去,普通煊赫就要变成了百斤重的名动篇章,太可惜了。” “不可惜,执律法!”公孙抚的声音铿锵。 文掾朱昴低下头去,因为公孙抚铿锵的音色中,不难听出有些颤抖,他背过身子,双手深插进皂红色的宽大长袖里,眼角余光瞥过去,发现公孙抚摁在化文水石瓶瓶口的时候,浑身都在哆嗦。 “还是下官来吧,下官痴长几岁……”朱昴一边说着,一边很艰难的把手从袖口抽出。 “还是愚弟来!” 公孙抚看看朱昴,眼神亲切许多,再看石瓶时,脸却飞快绿了。 化文水啊,化文水,这东西,就是化掉文章的灵性。他身为文杰,主考过很多次的县考,可从没想过,自己会使用到这种混账的东西! 可是,必须使用! 情诗减一等,是瑶国县考,郡考,乃至王前大考的死规矩! 颤抖着,县令公孙抚闭上眼睛,手指一动,粘稠的水液带着刺鼻腥臭,滴在那裂纹斑驳,也是血渍斑驳的青竹简上。 哧啦~嘭! 哧哧啦啦的声音很正常,是化文水侵蚀文章灵性的声音。 但紧随其后的一声轰鸣,惊得闭眼的县令公孙抚眼廓欲裂,旁边的文掾朱昴,更是一拍大腿,带着哭腔大吼了一声。 “不当人子啊!这,真是可惜了!” ………… 怅乔木荒凉,都是残照。 为了彰显县考院的威仪,在三门的外面,除了供亲属遮阳的亭子以外,就是一片很大的空地,在苏昂的眼里,就显得有点苍茫。 而且,和进入朝爵门时他的风光万丈相比,也确实有些‘苍茫’了。 因为第一卷青竹简爆碎的关系,学子们不以为苏昂能考上秀才,都是缓步出了门,再不看他一眼,只有豪士季然,以及先前‘雪中送炭’的屠苏,一左一右的扶住他,把他搀出了县考院。 其实,苏昂已经恢复了一半体力,用不着人扶,但这两人的好心,苏昂觉得不用拒绝。 “小叔子!” 等在亭子里仲嫂绛快步走来,替换了屠苏,和季然一起把苏昂送进了亭子里,等苏昂坐下,纤细的手指搭上苏昂的手腕脉搏时,妩媚的脸登时一变。 不等她说话,旁边的学子亲属,已经和自家的学子聊起来了。 “考得怎么样?发挥的不错?应该能中?好好好,不愧是我家儿郎!等等,那边是有文火火把九十九的苏家子,去打个招呼,以后相互照应。” “什么?苏家子的第一卷青竹简爆碎了?而且还中途离开?” “唉,可惜了九十九把文火火把,苏家子这次没考上,就要纳进农籍了,他一介白身,也弄不到公士的爵位,两年后也没资格再考……” 周围的声音满是不祥的预兆,但苏昂听着,也不觉得多么刺耳。 在二十一世纪的小说里,这时候,大多是墙倒众人推,一拨接一波的人跑来嘲讽,但其实自己和学子们没有利益冲突,这些学子、学子的家人,也都保持着读书人的‘修身’素养。 所以传来的声音多是感叹的,都替他觉得可惜,嘲讽的,还真没有。 “罢了,考不上就考不上。” 竖起耳朵,听着众人议论的仲嫂绛蹙起峨眉,手掌在袖口里掏了掏,干脆把里面的内袋都扯下来,连着当掉嫁妆得来的十几金都递给苏昂:“等县考发榜,你死了心就回南宁里。这些钱拿着,在那边多置办些田地,以后别再回来!” 抬起头,苏昂看仲嫂绛有些失落的脸,搓了搓胳膊。 这次县考一波三折,在发榜之前,他都有被抽一顿的心理准备了。 可仲嫂绛不拿鞭子反而拿了金饼,让他觉得鼻子发酸。 呐,起风了。 风沙迷了眼? 苏昂觉得晕乎乎的,就好像二十一世纪毕业时喝了两大瓶香槟,胳膊架起来,把脸放在手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