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司马老头
张内监在宫中数十载,早混成了人精,尤其很会揣摩楚王的心思,将眼珠转了转,告饶了一句“哎呦,宁王殿下是什么身份,哪容得奴才这样的人点评,不过……”他偷偷瞥了一眼楚王静待下文的神色“依情分来说,诸国公子中确实没有谁比的过宁王,宁王性情温和,以后一定会对王妃好。” 楚王精明的眼一挑,手指在张内监头顶点了两下,笑的满意“你啊你,说话总是这么模棱两可。” 张内监有些不好意思,低着身子笑得小心,赶紧吩咐旁边的小太监为楚王换了一盏温度刚好的茶。 古籍有载:鸩为毒鸟,黑身赤目,身披紫绿羽毛,以毒蛇为食,其羽有剧毒,若以羽画酒,饮之即死。 鸩山便是取此鸟的‘鸩’字而命名,传言是因为山中景色奇美,有花开四时之像,其艳丽就如鸩鸟身上的羽毛那般瑰丽多姿,遂有此名。 事实上,此山美景被司马策发现,他喜爱这里的景色,于是在任世子傅时用奇门遁甲建造了一座地下宫室,设有灵巧机关,若非司马策本人和熟知机关者,入则必死,鸩山也是因此凶险而得名。 云舒对这里再熟悉不过,她的师父应该要算这里的主人,当她用古朴而复杂的步法打开通往山河殿的地下阶梯时,宁攸飏刚好追赶过来。 “你怎么也来了?”云舒诧异的看了一眼宁攸飏“该不会也是赴我之约前来游山的吧?” 宁攸飏摇头解释道“今日去拜见楚王时听张内监说的,我见你在宫中魂不守舍,所以不放心过来看看。” 云舒看他担心的模样,浮出一丝浅笑,口中毫不在意“这里是司马老头的地盘,我熟悉的很,说不定是那老头觉得无聊,正找人拼桌下棋呢,你是宁王,还有边境之事要处理,不如回去等我消息?” “舒儿…”宁攸飏深深望向她,不容推辞“难道没有人告诉你,你每次遇到的事情越棘手,表情就会越不在意吗?” 宁攸飏一点也不担心政事,即便楚国和宁国边境出了问题,还有楚王和坐镇庶阳的闵直和王妹佳阳,相信他们都会和自己一样,确保边境安宁。 宁攸飏是第一次来到鸩山之底,虽然也曾听云舒提过,可这宫殿的宽阔程度仍旧出乎他所料,只见地室的墙壁上镶嵌着无数明珠碎片,正发出幽绿的光芒,在黑暗中显得无比宁静,有些瘆人。 云舒缓缓走在前面,不时伸手拂去墙壁上的灰尘“其实你真的不该来这里,司马一族的存在早就成为了四国禁忌,虽然司马老头不曾说过,但我知道他心中有恨,他恨当年的四国围剿,令他的族人颠沛流离两百年,他会找杀了你的,或者这本来就是他的目的。” 伸手掏出一颗拳头大的明珠放入底座,将整座殿堂点亮。 霎时间,昏暗幽灯下仿佛被尘土封闭的宫殿亮如白昼,一面巨幅的山河壁画展现在眼前。 这张地图上,除了人们所熟知的四国,甚至连北疆、南蛮之地和大海沧浪都一一呈现,无数山川平原组合在一起,让人观之热血沸腾。 旁边两侧用雄浑的笔锋写着:社稷不怠,山河可期! 宁攸飏从不将至高无上的权势当做自己追逐的目标,也没有吞并天下一统山河的强大欲望,可他仍然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原来这就是传闻中能书尽天下地图,可以令行军者战无不胜的江山壁……” “不错”云舒的声音疏远而冷漠,在空旷的殿阁中发出清冷的回音“江山壁是当年司马策游历诸国所画,其中有许多道路河流都不曾被人发现,如果行军时能参照这张地图,必定能出其不意。” 宁攸飏只是惊讶了一瞬便收回视线,环顾四周,除了一张紫檀书桌再没有其他东西,也不见赢华两人或是别的人“这里难道还不是宫室的尽头?” 云舒没有乖巧的坐在书案后,而是直接坐在了桌子上,宁攸飏对她偶尔随性的样子早就见怪不怪,只听云舒道“司马老头在的时候只带我来过主殿,不过据我所知,这山河殿一共有八十一间石室,而我除却此地,一间也没去过。” 宁攸飏望着云舒苦笑,还好自己知道她故作轻松的模样,不然她就打算自己一个人闯完这八十一间石室? 云舒打量着山河殿中那扇未曾打开的门,最后一次劝说宁攸飏“司马老头是我的师傅,就算如何怀恨,他始终认为楚国和司马氏本为一体,但却心心念念杀了凤朝歌,甚至会杀了你,我不希望你留在这里。” 宁攸飏望着她的眼神很是无奈“你在这里,我又要去哪里?” 云舒本希望他离开,可听到他坚定温和的声音,心中却觉得十分安定,她含起好看的笑容,既然他不会就此离去,那便一起闯一闯司马老头的宫殿吧。 当年,方婉懿逝世,云舒不愿生活在她父王和一众姬妾们身边,便离开了楚宫,宁愿流落街头也不愿回宫,就这样被外出买酒的司马老头捡到,带回了鸩山之底的山河殿,自己的一身武学兵法皆是他所授。 彼时司马老头带回云舒时,并不知道她是楚国王室中人,只是一念之仁而成全的缘分,却让她在山河殿中生活了三年时光。 三年时间,虽然云舒并没有去过其它石室,但要开启密道并非难事。 “司马氏有一独门功法名曰‘有容决’,可以将前人的内功心法传续到另一人身上,司马老头内功奇高,就算是两个我都打不过他一个,你要是遇到他千万不要硬碰,先走为妙。”云舒边走边解释,她可没忘记年前司马老头将自己重伤并险些将凤朝歌打死的事。 宁攸飏的神情没有丝毫恐惧,舒畅笑容中反倒有些倾慕,遥想当年“若没有云宓之事,司马策恐为当世第一人。” 云舒深以为然,能以一己之身抵挡云宓和凤留笙的十万大军,留下奇门遁甲和万象兵书,就连武功心法都如此令人称叹,他的才学流传后世不过十之二三,而她若非遇到了司马老头,恐怕也很难在这乱世之中得以自保吧? “不过按你这么说,司马前辈岂非武功天下第一?他若想杀赢世子和凤朝歌易如反掌。” “唔……你这么说是不错”云舒偏头想了一会,然后向他眨了眨眼,笑的十分狡黠“老头的武功确实天下第一,可是这里却单纯的很。”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说起权谋和智计,司马老头连自己一个手指都比不上,如他那般一边整日想着复仇四国,一边又游历天下填补地图的人,从来不曾体会过朝堂上的波谲云诡,也不曾了解过人心险恶。 不然司马老头为何敢明目张胆的帮荣妃刺杀沈意之,连脑子都不晓得动一动?还不就是仗着自己独步天下的武功,云舒早就知道是谁刺杀沈意之,本想着等结束了荣妃的事后再去跟司马老头算账,他却先沉不住气、将赢华和凤朝歌弄到这里作怪。 宁攸飏见她笑的灵动狡黠,仿佛偷腥的猫儿一般,不由也嗔笑了一句“你啊,调皮。” 话正说着,旁边忽然传来机括滚动的声音,侧边忽然开启了一道石门。 云舒眯眼看去,面前那人穿着一件黑色旧袍子,疏于打理鬓角微乱,面容狷狂傲视,正不拘一格的站在此处,这人不是她口中正在念叨的司马老头又是谁? “老头,你终于出现了。” 那黑衣老者懒得理云舒,斜眼扫向宁攸飏的方向,眼中忽然跳起星火,声音低沉而危险“你就是宁国刚继位的娃娃?”他打量了一会冷哼道“要不是你住在楚国宫中,此刻也同那两个小子一样是个死人了,你肯定知道老夫是谁,怎么…你不怕?” 宁攸飏哪里有怕的样子,宁静的神色譬如闲游山野“晚辈宁攸飏,见过司马前辈。” “哈?”黑衣老者指着他夸张一笑,像在看不正常的人“还真有不怕死的?” 云舒却抓住他前面的两句话,声音沉静到发冷“老头,你的意思是赢华和凤朝歌已经是死人了?” 黑衣老者方才还在笑的脸忽然极冷,铜铃似的眼睛圆瞪,声如洪钟震的石室中嗡嗡作响“你这是什么口气?老夫将他们带到这里不就是宰着开心,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质问了?!” 老者的声音仿佛放大数倍,在脑中轰然作响,云舒和宁攸飏同时感觉胸口一闷。 云舒缓了片刻,眼中闪出沉闷的光泽,嘿声道“老头,你不敢、不敢与四国为敌、不敢与天下为敌!” “你说什么?”老者的声音接近于嘶吼,带着滔滔怒意。 云舒见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放心了一半,以司马老头的性格,如果赢华和凤朝歌真的被他所杀,他只会得意的嗤笑,如今气急败坏的模样只能说明他的计划出了问题,说不得就是因为他的脑子没有那只妖孽转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