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湖中的魂(1/2)
雄湖。 夜幕下的湖泽完全变作深邃的黑色,像是大地的眼睛,光亮无法穿透这湖泽, 借着这漆黑湖水的掩盖,任谁都无法猜出,水面下究竟潜藏着什么。 观望雄湖,顿让人生出一种自身亦被湖水浸润,行将窒息的感觉。 湖泽周遭水草丰美, 远处有一些碉房散落,近湖边,可见有牧羊人搭建的帐篷。 苏午牵着马走在湖水边,马儿走了一路,有些渴,时不时想要伸头去喝湖里的水。 他便拉着马,距离湖水越来越近。 前面的广全扭过头来,看到了苏午的动作,顿时低声喝道:“不要在夜里靠近任何水源的旁边,哪怕是一个小水坑!” 听到对方的警告,苏午立刻拽住马缰绳,把马拽得远离了湖边。 这才向广全问道:“为什么,夜间的水源里有什么?” “你也出身在密藏域,竟然不知道这个吗?”广全疑惑地看了苏午一眼,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撇撇嘴,道,“看来你的阿爹阿妈把你照料得很好,让你都忘了自己究竟活在什么地方。 密藏域的生灵死后,一部分被天上的秃鹫啄走血肉,他们的灵魂也随之升上云天,变成了天上的云彩; 一部分则沉积于泥土中逐渐腐烂, 他们的灵魂归于一处处湖泽水源当中。 这么大的雄湖里,不知积攒了多少人的灵魂,你到湖边喝水,湖底的灵魂就会注视着你。 白天的时候,太阳的光覆盖了一切, 他们不敢从湖面下钻出来, 夜间就不一样了, 运气好,只是有人从湖里伸手摸摸你的脚踝, 运气不好,有的灵魂想让你和他一起玩,于是就拽着你的脚踝,把你完全拽进湖里。 你就没命了!” 湖泽水源里,蕴藏着不知多少生灵的灵魂?! 苏午看着眼前这一片漆黑,连光芒都无法穿透的大湖,忽然觉得内心沁凉沁凉, 那股窒息感更加浓重! 他看广全信誓旦旦地说着这些话,即便理智仍觉得这种说法极荒谬,但又联想到当下的密藏域,本就是个不正常的世界,也就对夜间的湖泽水源保持了最大的警惕心。 “逢阴木蛇年的三月七日,湖泽水源里的灵魂就会漂浮起来, 这个时间,各处的诡类都会躁动。 ——住持尊者的诡,就是在这一天找到并系缚了的。 算算时间,距离下一次阴木蛇年也只有二年的时间了,到时候,如果你还活着,如果还不怕死的话,可以趴在装着水的水缸边观察一下。”广全又说了几句。 提及了当下已圆寂的尊者,其所系缚的那只羊头女身,腹部裂开,肠子拖地的诡,就是在湖泽里的灵魂漂浮,密藏域诡类躁动的那一天,得以找到并系缚完成! 苏午听着广全的话, 直觉得自己再也无法直视任何水盆、水缸了, 谁知道里面是不是淹没着几个灵魂,正隔着水面看着无知懵懂的自己? “我们已经到雄湖了, 接下来去哪里?”苏午向广全问话,直接转换了话题。 “到前面去。” 广法伸手指向前方,顺着他手臂所指,可以看到黑暗里有一座碉房的轮廓,他说道:“尊者的心腹——戒律僧广海已经先我们一步,到雄湖附近的‘扎瓦村’去找佛子了。 东西二院的长老也会派人在雄湖附近的村子去寻伪佛子。 等到广海找到佛子后,会立刻给我们送来,由我们把佛子送回寺院,他留在这里,堵截东西二院的人。 我们只要带着佛子回到寺院,一切就大局已定了。” 佛子,或者是伪佛子都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谁被第一个送进无想尊能寺,谁就是将来的尊者,而另一个就是胆大包天的伪佛子! 现下,东西二院的长老与尊者一脉的强力人物维持着表面上的平衡,以防内斗过于激烈,以至于无想尊能寺整体实力都跟着衰弱。 他们各自派出心腹来进行角逐, 一旦竞逐的力度超出了限度,双方派系大佬都可以出面及时制止,防止局面进一步恶化。 而这样竞逐出的结果,因为是双方共同制定的规则下出来的结果,也就没有真正的赢家或输家,就都能够接受这个结果。 只是…… 苏午皱了皱眉,道:“东西二院的人难道不会先出手堵截广海法师吗? 那时又该怎么办?” “就算是那样, 广海也会给我们发信号的。 我们一样赶得及去援助他。”广全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点着头如是说道。 听他这么说,苏午稍稍放心。 苏午在此事中的作用不大,只是协助广全、广海他们而已,若是出了意外情况,他见机不对,肯定会先逃跑再说, 他已为自己设下这次模拟的目标——尽可能多地了解无想尊能寺各方派系的情况,为自己之后重新进入这个副本,争夺无想尊能寺的佛子之位做铺垫。 甚至可以多消耗几次模拟的机会,体验不同职司的僧侣人生,获得海量的‘知识’。 务必摸透无想尊能寺的方方面面, 保证自己将来成为无想尊能寺的佛子后,可以顺遂地收回住持尊者的权柄,能够让自己一开始就踏上更高的起点,得到进入大雪山进修的机会! 两人牵着马,走近了那座被黑暗包裹的碉房。 碉房外面刷着白漆,倒并非从远处看到的黑漆漆颜色。 把马拴在碉房小庙旁的桩子上, 广全从怀里拿出钥匙,开了庙门。 身后跟着的两只獒当前冲进黑暗的庙子内,过一会儿,两只獒从庙内转出,没见有什么异常。 “进去吧,庙里是安全的。”广全看了看两只獒的表现,点点头,迈步走进了庙中。 他吹燃了一根火引子,点燃庙里的油灯。 又往墙边砌造的炉膛内添了几根火柴,在油灯上引燃了一把小木棍,塞进炉膛内, 柴禾徐徐燃烧起来, 庙里渐有了热气。 苏午靠着炉壁坐下,那只一直很少作声的黑红鬼獒挨着他躺了下来,这只獒散发出一种腥臭气味,闻着这股味道就会让人恶心反胃,不愿与它多接触。 鬼獒本就是寻找不祥的犬只, 再加上它身上始终这股腥臭味,谁又会乐意与这样的犬类多接触? 但苏午看到广全坐在对面,伸手挠着那只毛发如雪的獒犬的下巴,雪獒不时伸舌头舔舐广全的面庞,惹得广全哈哈大笑, 又看这只小心翼翼靠着苏午,眼神沉静的丑狗, 他叹了口气,迟疑着伸手拍了拍鬼獒的脑袋, 鬼獒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善意,亦用脑门蹭着苏午的手掌心,发出享受地哼唧声。 倒是一只容易满足的狗……苏午内心想着。 炉膛里热烈的火焰,逐渐温暖了苏午发僵的手脚,烘干了衣服沾染上的露气。 温暖的气息烘烤下, 广全有些昏沉,他不一会儿就要拿起水袋喝一口水,不一会儿就要去外面如厕。 ——根据他比较瘦的体型,以及出现多饮、多尿的情况,苏午判断,这个广全可能有糖尿病。 但这只是他的猜测而已, 没有现代仪器作确认。 这次,广全喝过水没一会儿,便拍了拍趴在自己大腿上的雪獒脑袋,示意其把脑袋挪开,进而站起身,对苏午说道:“我去外面如厕,有情况你喊我。” “是。”苏午轻轻点头, 目送着雪獒走在前头,带着广全出了小庙。 一阵冷风吹进庙内,混合着近湖泽湿润的气息, 幽幽的水声在黑暗里响起,草木遮掩下,不远处的大湖显得更加宁静且神秘。 庙外天空暗蓝,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天明。 苏午看着昏暗的庙外, 并没有因为庙外不时有冷风吹进,就要关掉小庙的门。 在广全外出如厕的时候,他都会开着庙门,观察着外界的动静,一旦有不妙的情况,他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远处的荒草丛里,雪獒激烈的吠叫声响了一阵。 这只狗经常吠叫,想来是草丛里有什么东西,又惊到了它, 吠叫声响了还没半分钟就停歇下来。 那片草丛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广全瘦高的身形从草丛里钻了出来,他的前面有那只雪獒领着路。 呼! 一人一狗接近庙门,一阵阴风忽然吹袭而来, 让苏午浑身忍不住发抖。 “呜——”那只雪獒站在庙门口,背毛微微耸起,目光盯着苏午与爬起来的鬼獒,很少见地露出了不友善的姿态。 怎么回事? 苏午皱着眉,看着身前的鬼獒, 他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 鬼獒出了状况,有点不对劲? 看着雪獒警告意味明显的目光,苏午暗暗猜测。 但随着他挪动位置,雪獒又转向了他,喉咙里发出低沉地恐吓声。 ——这狗像是不认识他与鬼獒了一样? “阿旺,你叫什么?! 不认识他了么?”雪獒身后,广全出声呵斥了两句。 这只獒闻声就松懈下来,悻悻地走入小庙,在靠着炉子的位置蜷缩起来,未有趴在之前的位置。 广全挨着它坐下, 而后又起身,从自己原本坐的位置拿回了水袋。 看着这一人一狗的动作,苏午若有所思。 “广海法师。”苏午忽然开口,朝着广全呼唤了一声。 “嗯?” 广全听到声音扭过头来, 看着他, 刹那后皱了皱眉:“你是不是喊错了?” “哎, 我太紧张了。 一直想着要援助广海法师的事情,一时喊错了您的法名。 广全师伯。”苏午满脸歉意地说道。 “不用太紧张。”广全笑了笑,道,“到时候你只要跟着我就行了。” “是,师伯。”苏午点头应声。 心却沉了下去。 自己先前一直称广全为师叔,他默许了这个称呼。 可现下自己又称他作师伯,他也全无反应! 就连刚才, 唤他‘广海法师’之时,他都是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己叫做了他的法名! 广全愣神的刹那, 脸上满是应和‘广海法师’这个称呼的笑意! 其竟记不清,自己是广全还是广海了? 此中有诡! 苏午心中念头急转,表面上不动声色, 他靠近了身侧的鬼獒。 鬼獒浑身肌肉都绷紧了,苏午与它目光对视刹那,看到了它眼中的恐惧! ——这只狗也发现了不对劲, 它很聪明, 没有当场吠叫提醒! 相比起来,那只雪獒方才表现出不认识他与鬼獒的姿态,只怕绝非偶然!